Wednesday, August 9, 2017

世界名著 小說全文 《動物農場》(Animal Farm) Part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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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原文 :

                冬天快要到了,莫麗變得越來越討厭。她每天早上幹活總要遲到,而且總為自己開脫說她睡過頭了,她還常常訴說一些不可思議的病痛,不過,她的食欲卻很旺盛。她會找出種種藉口逃避幹活而跑到飲水池邊,呆呆地站在那兒,凝視著她在水中的倒影。但還有一些傳聞,說起來比這更嚴重一些。有一天,當莫麗邊晃悠著她的長尾巴邊嚼著一根草根,樂悠悠的閒逛到院子裡時,克拉弗把她拉到一旁。莫麗,她說,我有件非常要緊的事要對你說,今天早晨,我看見你在查看那段隔開動物莊園和福克斯伍德莊園的樹籬時,有一個皮爾金頓先生的夥計正站在樹籬的另一邊。
儘管我離得很遠,但我敢肯定我看見他在對你說話,你還讓他摸你的鼻子。這是怎麼回事,莫麗?’‘他沒摸!我沒讓!這不是真的!莫麗大聲嚷著,抬起前蹄子搔著地。莫麗!看著我,你能向我發誓,那人不是在摸你的鼻子。’‘這不是真的!莫麗重複道,但卻不敢正視克拉弗。然後,她朝著田野飛奔而去,逃之夭夭。克拉弗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誰也沒有打招呼,她就跑到莫麗的廄棚裡,用蹄子翻開一堆草。草下竟藏著一堆方糖和幾條不同顏色的飾帶。三天后,莫麗不見了,好幾個星期下落不明。
後來鴿子報告說他們曾在威靈頓那邊見到過她,當時,她正被駕在一輛單駕馬車上,那輛車很時髦,漆得有紅有黑,停在一個客棧外面。有個紅臉膛的胖子,身穿方格子馬褲和高筒靴,像是客棧老闆,邊撫摸著她的鼻子邊給她喂糖。她的毛髮修剪一新,額毛上還佩戴著一條鮮紅的飾帶。所以鴿子說,她顯得自鳴得意。從此以後,動物們再也不提她了。一月份,天氣極其惡劣。田地好象鐵板一樣,什麼活都幹不成。倒是在大穀倉裡召開了很多會議,豬忙於籌畫下一季度的工作。他們明顯比其它動物聰明,也就自然而然地該對莊園裡所有的大政方針做出決定,儘管他們的決策還得通過大多數表決同意後才有效。
本來,要是斯諾鮑和拿破崙相互之間不鬧彆扭,整個程式會進行得很順利。可是在每一個論點上,他們倆一有可能便要抬杠。如果其中一個建議用更大面積播種大麥,另一個則肯定要求用更大面積播種燕麥;如果一個說某某地方最適宜種捲心菜,另一個就會聲稱那裡非種薯類不可,不然就是廢地一塊。他們倆都有自己的追隨者,相互之間還有一些激烈的爭辯。在大會議上,斯諾鮑能言善辯,令絕大多數動物心誠口服。而拿破崙更擅長在會議上休息時為爭取到支持遊說拉票。在羊那兒,他尤其成功。後來,不管適時不適時,羊都在咩咩地叫著四條腿好,兩條腿壞,並經常借此來搗亂大會議。
而且,大家注意到了,越是斯諾鮑的講演講到關鍵處,他們就越有可能插進四條腿好,兩條腿壞的咩咩聲。斯諾鮑曾在莊主院裡找到一些過期的《農場主和畜牧業者》雜誌,並對此作過深入的研究,裝了滿腦子的革新和發明設想。他談起什麼農田排水、什麼飼料保鮮、什麼鹼性爐渣,學究氣十足。他還設計出一個複雜的系統,可以把動物每天在不同地方拉的糞便直接通到地裡,以節省運送的勞力。拿破崙自己無所貢獻,卻拐彎抹角地說斯諾鮑的這些東西最終將會是一場空,看起來他是在走著瞧了。但是在他們所有的爭吵中,最為激烈的莫過於關於風車一事的爭辯。
                在狹長的大牧場上,離莊園裡的窩棚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包,那是莊園裡的制高點。斯諾鮑在勘察過那地方之後,宣佈說那裡是建造風車最合適的地方。這風車可用來帶動發電機,從而可為莊園提供電力。也就可以使窩棚裡用上電燈並在冬天取暖,還可以帶動圓鋸、鍘草機、切片機和電動擠奶機。動物們以前還從未聽說過任何這類事情(因為這是一座老式的莊園,只有一台非常原始的機器)。當斯諾鮑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那些奇妙的機器的情景時,說那些機器可以在他們悠閒地在地裡吃草時,在他們修養心性而讀書或聊天時為他們幹活,動物們都聽呆了。
                不出幾個星期,斯諾鮑為風車作的設計方案就全部擬訂好了。機械方面的詳細資料大多取自於《對居室要做的1000件益事》、《自己做自己的瓦工》和《電學入門》三本書,這三本書原來也是鐘斯先生的。斯諾鮑把一間小棚作為他的工作室,那間小棚曾是孵卵棚,裡面鋪著光滑的木制地板,地板上適宜於畫圖。他在那裡閉門不出,一干就是幾個小時。他把打開的書用石塊壓著,蹄子的兩趾間夾著一截粉筆,麻利地來回走動,一邊發出帶點興奮的哼哧聲,一邊畫著一道接一道的線條。漸漸地,設計圖深入到有大量曲柄和齒輪的複雜部分,圖面覆蓋了大半個地板,這在其他動物看來簡直太深奧了,但印象卻非常深刻。
他們每天至少要來一次,看看斯諾鮑作圖。就連雞和鴨子也來,而且為了不踩踏粉筆線還格外小心謹慎。惟獨拿破崙回避著。一開始,他就聲言反對風車。然而有一天,出乎意料,他也來檢查設計圖了。他沉悶不語地在棚子裡繞來繞去,仔細查看設計圖上的每一處細節,偶爾還沖著它們從鼻子裡哼哼一兩聲,然後乜斜著眼睛,站在一旁往圖上打量一陣子,突然,他抬起腿來,對著圖撒了一泡尿,接了一聲不吭,揚長而去。整個莊園在風車一事上截然地分裂開了。斯諾鮑毫不否認修建它是一項繁重的事業,需要採石並築成牆,還得製造葉片,另外還需要發電機和電纜(至於這些如何兌現,斯諾鮑當時沒說)。
但他堅持認為這項工程可在一年內完成。而且還宣稱,建成之後將會因此節省大量的勞力,以至於動物們每週只需要幹三天活。另一方面,拿破崙卻爭辯說,當前最急需的是增加食料生產,而如果他們在風車上浪費時間,他們全都會餓死的。在擁護斯諾鮑和每週三日工作制擁護拿破崙和食料滿槽制的不同口號下,動物們形成了兩派,本傑明是唯一一個兩邊都不沾的動物。他既不相信什麼食料會更充足,也不相信什麼風車會節省勞力。他說,有沒有風車無所謂,生活會繼續下去的,一如既往,也就是說總有不足之處。除了風車爭執之外,還有一個關於莊園的防禦問題。
儘管人在牛棚大戰中被擊潰了,但他們為奪回莊園並使鐘斯先生復辟,會發動一次更兇狠的進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進一步說,因為他們受到挫敗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國家,使得附近莊園的動物比以前更難駕馭了,他們也就更有理由這樣幹了。可是斯諾鮑和拿破崙又照例發生了分歧。根據拿破崙的意見,動物們的當務之急是設法武裝起來,並自我訓練使用武器。而按斯諾鮑的說法,他們應該放出越來越多的鴿子,到其他莊園的動物中煽動造反。一個說如不自衛就無異於坐以待斃;另一個則說如果造反四起,他們就斷無自衛的必要。動物們先聽了拿破崙的,又聽了斯諾鮑的,竟不能確定誰是誰非。
實際上,他們總是發現,講話的是誰,他們就會同意誰的。終於熬到了這一天,斯諾鮑的設計圖完成了。在緊接著的星期天大會議上,是否開工建造風車的議題將要付諸表決,當動物們在大穀倉裡集合完畢,斯諾鮑站了起來,儘管不時被羊的咩咩聲打斷,他還是提出了他熱衷於建造風車的緣由。接著,拿破崙站起來反駁,他非常隱諱地說風車是瞎折騰,勸告大家不要支持它,就又猛地坐了下去。他斤斤講了不到半分鐘,似乎顯得有點說不說都一個樣。這時,斯諾鮑跳了起來,喝住了又要咩咩亂叫的羊,慷慨陳詞,呼籲大家對風車給予支持。
在這之前,動物們因各有所好,基本上是平均地分成兩派,但在頃刻之間,斯諾鮑的雄辯口才就說得他們服服貼貼。他用熱烈的語言,描述著當動物們擺脫了沉重的勞動時動物莊園的景象。他的設想此時早已遠遠超出了鍘草機和切蘿蔔機。他說,電能帶動脫粒機、犁、耙、碾子、收割機和捆紮機,除此之外,還能給每一個窩棚裡提供電燈、熱水或涼水,以及電爐等等。他講演完後,表決會何去何從已經很明顯了。就在這個關頭,拿破崙站起來,怪模怪樣地瞥了斯諾鮑一眼,把了一聲尖細的口哨,這樣的口哨聲以前沒有一個動物聽到他打過。
                這時,從外面傳來一陣兇狠的汪汪叫聲,緊接著,九條強壯的狗,戴著鑲有青銅飾釘的項圈,跳進大倉穀裡來,徑直撲向斯諾鮑。就在斯諾鮑要被咬上的最後一刻,他才跳起來,一下跑到門外,於是狗就在後面追。動物們都嚇呆了,個個張口結舌。他們擠到門外注視著這場追逐。斯諾鮑飛奔著穿過通向大路的牧場,他使出渾身解數拼命地跑著。而狗已經接近他的後蹄子。突然間,他滑倒了,眼看著就要被他們逮住。可他又重新起來,跑得更快了。狗又一次趕上去,其中一條狗幾乎就要咬住斯諾鮑的尾巴了,幸而斯諾鮑及時甩開了尾巴。接著他又一個衝刺,和狗不過一步之差,從樹籬中的一個缺口竄了出去,再也看不到了。
                動物們驚愕地爬回大穀倉。不一會兒,那些狗又汪汪地叫著跑回來。剛開始時,動物們都想不出這些傢伙是從哪兒來的,但問題很快就弄明白了:他們正是早先被拿破崙從他們的母親身邊帶走的那些狗崽子,被拿破崙偷偷地養著。他們儘管還沒有完全長大,但個頭都不小,看上去凶得象狼。大家都注意到,他們始終緊挨著拿破崙,對他擺著尾巴。那姿勢,竟和別的狗過去對鐘斯先生的做法一模一樣。這時,拿破崙在狗的尾隨下,登上那個當年麥哲發表演講的凸台,並宣佈,從今以後,星期天早晨的大會議就此告終。他說,那些會議毫無必要,又浪費時間。
此後一切有關莊園工作的議題,將有一個由豬組成的特別委員會定奪,這個委員會由他親自統管。他們將在私下碰頭,然後把有關決策傳達給其他動物。動物們仍要在星期天早晨集合,向莊園的旗幟致敬,唱英格蘭獸,並接受下一周的工作任務。但再也不搞什麼辯論了。本來,斯諾鮑被逐已經對他們刺激不小了,但他們更為這個通告感到驚愕。有幾個動物想要抗議,卻可惜沒有找到合適的辯詞。甚至鮑克瑟也感到茫然不解,他支起耳朵,抖動幾下額毛,費力地想理出個頭緒,結果沒想出任何可說的話。然而,有些豬倒十分清醒,四隻在前排的小肉豬不以為然地尖聲叫著,當即都跳起來準備發言。
但突然間,圍坐在拿破崙身旁的那群狗發出一陣陰森恐怖的咆哮,於是,他們便沉默不語,重新坐了下去。接著,羊又聲音響亮地咩咩叫起四條腿好,兩條腿壞!一直持續了一刻鐘,從而,所有討論一下的希望也付諸東流了。後來,斯奎拉受命在莊園裡兜了一圈,就這個新的安排向動物作一解釋。同志們,他說,我希望每一位在這兒的動物,會對拿破崙同志為承擔這些額外的勞動所作的犧牲而感激的。同志們,不要以為當領導是一種享受!恰恰相反,它是一項艱深而繁重的職責。沒有誰能比拿破崙同志更堅信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他也確實很想讓大家自己為自己作主。
可是,萬一你們失策了,那麼同志們,我們會怎樣呢?要是你們決定按斯諾鮑的風車夢想跟從了他會怎樣呢?斯諾鮑這傢伙,就我們現在所知,不比一個壞蛋強多少。’‘他在牛棚大戰中作戰很勇敢,有個動物說了一句。勇敢是不夠的,斯奎拉說,忠誠和服從更為重要。就牛棚大戰而言,我相信我們最終會有一天發現斯諾鮑的作用被吹得太大了。紀律,同志們,鐵的紀律!這是我們今天的口號。一步走錯,我們的仇敵便會來顛覆我們。同志們,你們肯定不想讓鐘斯回來吧?這番論證同樣是無可辯駁的。毫無疑問,動物們害怕鐘斯回來;
如果星期天早晨召集的辯論有導致他回來的可能,那麼辯論就應該停止。鮑克瑟細細琢磨了好一陣子,說了句如果這是拿破崙同志說,那就一定沒錯,以此來表達他的整個感受。並且從此以後,他又用拿破崙同志永遠正確這句格言,作為對他個人的座右銘我要更加努力工作的補充。到了天氣變暖,春耕已經開始的時候。那間斯諾鮑用來畫風車設計圖的小棚還一直被封著,大家想像著那些設計圖早已從地板上擦掉了。每星期天早晨十點鐘,動物們聚集在大穀倉,接受他們下一周的工作任務。如今,老麥哲的那個風乾了肉的顱骨,也已經從果園腳下挖了出來,駕在旗杆下的一個木墩上,位於槍的一側。
升旗之後,動物們要按規定恭恭敬敬地列隊經過那個顱骨,然後才走進大穀倉。近來,他們還沒有像早先那樣全坐在一起過。拿破崙同斯奎拉和另一個叫梅尼繆斯的豬,共同坐在前臺。這個梅尼繆斯具有非凡的天賦,擅于譜曲作詩。九條年輕的狗圍著它們成半圓形坐著。其他豬坐在後臺。別的動物面對著他們坐在大穀倉中間。拿破崙用一種粗暴的軍人風格,宣讀對下一周的安排,隨後只唱了一遍英格蘭獸,所有的動物就解散了。斯諾鮑被逐後的第三個星期天,拿破崙宣佈要建造風車,動物們聽到這個消息,終究有些吃驚。
而拿破崙沒有為改變主意講述任何理由,只是簡單地告誡動物們,那項額外的任務將意味著非常艱苦的勞動:也許有必要縮減他們的食料。然而,設計圖已全部籌備好,並已經進入最後的細節部分。一個由豬組成的特別委員會為此在過去三周內一直工作著。風車的修建,加上其他一些各種各樣的改進,預期要兩年時間。當天晚上,斯奎拉私下對其他動物解釋說,拿破崙從來沒有真正反對過風車。相反,正是由他最初做的建議。那個斯諾鮑畫在孵卵棚地板上的設計圖,實際上是他早先從拿破崙的筆記中剽竊的。事實上,風車是拿破崙自己的創造。於是,有的動物問道,為什麼他曾說它的壞話說得那麼厲害?
在這一點上,斯奎拉顯得非常圓滑。他說,這是拿破崙同志的老練,他裝作反對風車,那只是一個計謀,目的在於驅除斯諾鮑這個隱患,這個壞東西。既然現在斯諾鮑已經溜掉了,計畫也就能在沒有斯諾鮑妨礙的情況下順利進行了。斯奎拉說,這就是所謂的策略,他重複了好幾遍,策略,同志們,策略!還一邊帶著歡快的笑聲,一邊甩動著尾巴,活蹦亂跳。動物們吃不准這些話的含意,可是斯奎拉講的如此富有說服力,加上趕巧了有三條狗和他在一起,又是那樣氣勢洶洶的狂叫著,因而他們沒有進一步再問什麼,就接受了他的解釋。
                那一年,動物們幹起活來就像奴隸一樣。但他們樂在其中,流血流汗甚至犧牲也心甘情願,因為他們深深地意識到:他們幹的每件事都是為他們自己和未來的同類的利益,而不是為了那幫遊手好閒、偷摸成性的人類。從初春到夏末這段時間裡,他們每週工作六十個小時。到了八月,拿破崙又宣佈,星期天下午也要安排工作。這項工作完全是自願性的,不過,無論哪個動物缺勤,他的口糧就要減去一半。即使這樣,大家還是發覺,有些活就是幹不完。收穫比去年要差一些,而且,因為耕作沒有及早完成,本來應該在初夏播種薯類作物的兩快地也沒種成。可以預見,來冬將是一個艱難的季節。
                風車的事引起了意外的難題。按說,莊園裡就有一個質地很好的石灰石礦,又在一間小屋裡發現了大量的沙子和水泥,這樣,所有的建築材料都已齊備。但問題是,動物們剛開始不知道如何才能把石頭弄碎到適用的規格。似乎除了動用十字鎬和撬棍外,沒有別的辦法。可是,動物們都不能用後腿站立,也就無法使用鎬和撬棍。在他們徒勞幾個星期之後,才有動物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就是利用重力的作用。再看那些巨大的圓石,雖然大都無法直接利用,但整個採石場上到處都是。
於是,動物們用繩子綁住石頭,然後,由牛、馬、羊以及所有能抓住繩子的動物合在一起——甚至豬有時也在關鍵時刻搭個幫手——一起拖著石頭,慢慢地、慢慢地沿著坡拖到礦頂。到了那兒,把石頭從邊上堆下去,在底下就摔成了碎塊。這樣一來,運送的事倒顯得相對簡一些了。馬駕著滿載的貨車運送,羊則一塊一塊地拖,就連穆麗爾和本傑明也套上一輛舊兩輪座車,貢獻出了他們的力量。這樣到了夏末,備用的石頭便積累足了,接著,在豬的監督下,工程就破土動工了。但是,整個採石過程在當時卻進展緩慢,歷盡艱辛。把一塊圓石拖到礦頂,常常要竭盡全力幹整整一天,有些時候,石頭從崖上推下去了,卻沒有摔碎。
要是沒有鮑克瑟,沒有他那幾乎能與所有其他動物合在一起相匹敵的力氣,恐怕什麼事都幹不成。每逢動物們發現圓石開始往下滑,他們自己正被拖下山坡而絕望地哭喊時,總是多虧鮑克瑟拉住了繩索才穩了下來。看著他蹄子尖緊扣著地面,一吋一吋吃力地爬著坡;看著他呼吸急促,巨大的身軀浸透了汗水,動物們無不滿懷欽佩和讚歎。克拉弗常常告誡他小心點,不要勞累過度了,但他從不放在心上。對他來說,我要更加努力工作拿破崙同志永遠正確這兩句口頭禪足以回答所有的難題。他已同那只小公雞商量好了,把原來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時叫醒他,改為提前三刻鐘。
同時,儘管近來業餘時間並不多,但他仍要在閒置時間裡,獨自到採石場去,在沒有任何幫手的情況下,裝上一車碎石,拖去倒在風車的地基裡。這一夏季,儘管動物們工作得十分辛苦,他們的境況還不算太壞,雖然他們得到的飼料不比鐘斯時期多,但至少也不比那時少。除了自己食用外,動物們不必去並供養那五個驕奢淫逸的人,這個優越性太顯著了,它足以使許多不足之處顯得不足為道。另外,動物們幹活的方式,在許多情況下,不但效率高而且省力。比如鋤草這類活,動物們可以幹得完美無缺,而對人來說,這一點遠遠做不到。
再說,如今的動物們都不偷不摸了,也就不必用籬笆把牧場和田地隔開,因此便省去了大量的維護樹籬和柵欄的勞力。話雖如此,過了夏季,各種各樣意料不到的缺欠就暴露出來了。莊園裡需要煤油、釘子、線繩、狗食餅乾以及馬蹄上釘的鐵掌等等,但莊園裡又不出產這些東西。後來,又需要種子和人造化肥,還有各類工具以及風車用的機。可是,如何搞到這些東西,動物們就都想像不出了。一個星期天早晨,當動物們集合起來接受任務時,拿破崙宣佈,他已經決定了一項新政策。說是往後動物莊園將要同鄰近的莊園做些交易,這當然不是為了任何商業目的,而是僅僅為了獲得某些急需的物資。
他說,為風車所需要的東西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因此,他正在準備出賣一堆乾草和和當年的部分小麥收成,而且,再往後如果需要更多的錢的話,就得靠賣雞蛋來補充了,因為雞蛋在威靈頓總是有銷路的。拿破崙還說,雞應該高興地看到,這一犧牲就是他們對建造風車的特殊貢獻。動物們再一次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彆扭。決不和人打交道,決不從事交易,決不使用錢,這些最早就有的誓言,在鐘斯被逐後的第一次大會議上,不就已經確立了嗎?訂立這些誓言的情形至今都還歷歷在目;或者至少他們自以為還記得有這回事。
那四隻曾在拿破崙宣佈廢除大會議時提出抗議的幼豬膽怯地發言了,但在狗那可怕的咆哮聲下,很快又不吱聲了。接著,羊又照例咩咩地叫起四條腿好,兩條腿壞!一時間的難堪局面也就順利地對付過去了。最後,拿破崙抬起前蹄,平靜一下氣氛,宣佈說他已經作好了全部安排,任何動物都不必介入和人打交道這種明顯最為討厭的事體中。而他有意把全部重擔放在自己肩上。一個住在威靈頓的叫溫普爾先生的律師,已經同意擔當動物莊園和外部社會的仲介人,並且將在每個星期一早晨來訪以接受任務。最後,拿破崙照例喊一聲:動物莊園萬歲!就結束了整個講話。接著,動物們在唱完英格蘭獸後,紛紛散場離去。
                後來,斯奎拉在莊園裡轉了一圈才使動物們安心下來。他向他們打保票說,反對從事交易和用錢的誓言從來沒有通過過,搞不好連提議都不曾有過。這純粹是臆想,追溯其根源,很可能是斯諾鮑散佈的一個謊言。對此,一些動物還是半信半疑,斯奎拉就狡黠問他們:你們敢肯定這不是你們夢到一些事嗎?同志們!你們有任何關於這個誓約的記錄嗎?它寫在哪兒了?自然,這類東西都從沒有見諸文字。因此,動物們便相信是他們自己搞錯了。那個溫普爾是個律師,長著絡腮鬍子,矮個子,看上去一臉奸詐相。
他經辦的業務規模很小,但他卻精明過人,早就看出了動物莊園會需要經紀人,並且傭金會很可觀的。按協定,每個星期一溫普爾都要來莊園一趟。動物們看著他來來去去,猶有幾分畏懼,避之唯恐不及。不過,在他們這些四條腿的動物看來,拿破崙向靠兩條腿站著的溫普爾發號施令的情景,激發了他們的自豪,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讓他們感到這個新協議是順心的。現在,他們同人類的關係確實今非昔比了。但是,人們對動物莊園的嫉恨不但沒有因為它的興旺而有所消解,反而恨之彌深。
而且每個人都懷著這樣一個信條:動物莊園遲早要破產,並且關鍵是,那個風車將是一堆廢虛。他們在小酒店聚會,相互用圖表論證說風車註定要倒塌;或者說,即便它能建成,那也永遠運轉不起來云云。雖然如此,他們對動物們管理自己莊園能力,也不由自主地刮目相看了。其中一個跡象就是,他們在稱呼動物莊園時,不再故意叫它曼納莊園,而開始用動物莊園這個名正言順的名稱。他們放棄了對鐘斯的支持,而鐘斯自己也已是萬念俱焚,不再對重主他的莊園抱有希望,並且已經移居到國外另一個地方了。
如今,多虧了這個溫普爾,動物莊園才得以和外部社會接觸,但是不斷有小道消息說,拿破崙正準備同福克斯伍德的皮爾金頓先生,或者是平徹菲爾德的弗雷德里克先生簽訂一項明確的商業協定,不過還提到,這個協定永遠不會同時和兩家簽訂的。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豬突然搬進了莊主院,並且住在那裡了。這一下,動物們又似乎想起了,有一條早先就立下的誓願是反對這樣做的。可斯奎拉又教他們認識到,事實並非如此。他說,豬是莊園的首腦,應該有一個安靜的工作場所,這一點絕對必要。
再說,對領袖(近來他在談到拿破崙時,已經開始用領袖這一尊稱)的尊嚴來說,住在房屋裡要比住在純粹的豬圈裡更相稱一些。儘管這樣,在一聽到豬不但在廚房裡用餐,而且把客廳當作娛樂室佔用了之後,還是有一些動物為此深感不安。鮑克瑟到蠻不在乎,照例說了一句拿破崙同志永遠正確。但是克拉弗卻認為她記得有一條反對床鋪的誡律,她跑到大穀倉那裡,試圖從題寫在那兒的七誡中找出答案。結果發現她自己連單個的字母都不認不過來。她便找來穆麗爾。穆麗爾她說道,你給我念一下第四條誡律,它是不是說決不睡在床上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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