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ly 31, 2017

世界名著 小說全文 《安妮日記》The Diary of Anne Frank part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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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6 原文 :

                只有偉大的愛和奉獻精神才能幫助愛麗、瑪格特、彼得和我,可我們誰都沒有。這裡沒有人能理解我們,特別是那些愚蠢的無所不知者們,因為我們全都比他們粗野的頭腦想像的要敏感多了,我們的思想也發達多了。這會兒媽媽又在發牢騷了,因為近些日子我跟凡·達恩太太講的話更多,她顯然嫉妒了。今天下午我總算想辦法抓到了彼得,我們至少聊了三刻鐘。彼得對跟他自己有關的事情特別說不清楚;總要費很長時間才能引他把話講出來。他告訴我他的父母經常為了政治、香煙和各種事情爭吵。他很害羞。
                然後我跟他講了我的父母。他很護著我的爸爸,他覺得他是個一流的夥計。接著我們又聊到樓上樓下。當他得知我們並不總是很喜歡他的父母時,他顯得很吃驚。彼得,我說,你知道我一向是很老實的,所以幹嗎不能跟你講我們看到的他們的缺點呢?聊到別的事情時,我還說,我很願意幫助你,彼得,你願意嗎?你的處境這麼尷尬,雖然你什麼都沒說,但這並不等於你不在乎。’‘噢,我當然願意接受你的幫助。’‘恐怕你最好去找找我爸爸,他什麼事情都不會過分的,相信我,跟他講起來很輕鬆。’‘沒錯,他可真夠朋友。
                ‘你很喜歡他,是嗎?彼得點了點頭,我接著說,他也喜歡你呀!他快速地抬起頭看了一眼,臉紅了,看見這句話讓他高興的樣子真感人。真的嗎?他問。是啊,我說,你完全可以時不時地隨便說點小事情。彼得也是個一流的夥計,跟爸爸一樣!你的,安妮
                194433            星期五,親愛的凱蒂:我盯著今晚的蠟燭,內心充滿了寧靜和喜悅。奧瑪仿佛就在蠟燭裡。正是奧瑪藏在那裡保護著我,總能讓我再次感到幸福。可是……還有一個人在駕馭著我的情緒,那就是……彼得。今天我上去拿土豆的時候,正端著鍋站在梯子上,他問:午飯後你一直都在幹嗎?我走過去坐在臺階上,我們開始聊天。一直到五點過一刻(一個小時後),一直待在地上靜悄悄地聽我們談話的土豆才總算到了它們的目的地。關於他的父母,彼得沒再講一句話;我們聊了書,聊了過去。他的眼睛裡含著一種溫暖,我相信自己就快要愛上他了。今天晚上他談到了這個。
我走進他的房間,剛削完土豆,跟他講我覺得很熱。你能根據瑪格特和我來判斷溫度:假如我們臉色慘白說明很冷,假如臉上紅撲撲的就很熱。我說。戀愛了?他問。我幹嗎會戀愛?我的回答真夠蠢的。幹嗎不呢?他說。接著我們就都得去吃晚飯了。他那麼問會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我今天總算問了他覺不覺得跟我聊天很煩,他只說了聲:還行,我挺喜歡的!這樣的回答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因為害羞,我實在沒法判斷。凱蒂,我現在就像戀愛中的人,只能談論她心中的愛人。而彼得實在是一個值得愛的人。我什麼時候能這麼跟他講呢?當然嘍,只能等到他也認為我值得愛的時候。
可我控制自己的能力太強了,這他也非常清楚。而他又喜歡他的安靜,所以我根本就搞不清楚他有多喜歡我。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彼此瞭解了更多。真希望我們都有勇氣告訴對方更多的東西。誰曉得呢,那一刻可能比我想像的來得更早!一天中大概能有兩次我會從他的眼睛裡看出領會的神色,我也有同樣的回應,我們都覺得很快樂。說他很快樂,我簡直是瘋了,但我敢肯定他和我的感受會是一樣的。你的,安妮
                194434            星期六,親愛的凱蒂:這是多少個月來頭一個不枯燥乏味和冷清的星期六。而彼得就是原因。早上我上閣樓去晾圍裙,爸爸問我願不願意留下來說說法語。我同意了。我們先聊了法語,我還跟彼得做了一番解釋;後來我們又聊了點英語。爸爸給我們大聲朗讀了狄更斯的選段,我仿佛進入了極樂世界,因為我就坐在爸爸的椅子上,緊挨著彼得。我十一點下了樓。當我十一點半再次上樓的時候,他已經在樓梯旁等我了。我們一直聊到差一刻一點。只要一有機會,比如吃完了飯的時候,每當我要離開房間時,只要旁邊沒有人聽得到,他就會說:再見安妮,一會兒見。
                噢,我太滿足了!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愛上我?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夥伴,又有誰曉得我和他的談話有多麼親切啊!每當我去跟他講話的時候,凡·達恩太太總是相當贊許的,但今天她卻調侃地問:你們兩個一塊兒待在上頭真能讓我放心嗎?’‘那當然了,我抗議到,您這麼說不是在罵我嗎?從早到晚我都渴望著看到彼得。你的,安妮
                194436            星期一,親愛的凱蒂:我能從彼得的臉上看出他和我的心思一樣多。昨晚當凡·達恩太太用嘲笑的口吻說瞧這深沉的樣兒的時候,我有點惱火。彼得臉一下子就紅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差點就要發作。這些人幹嗎不能閉上他們的嘴?你真不能想像只能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他孤零零的樣子有多可怕,自己卻什麼忙也幫不了。我完全能想像得出,假如我處於他的位置,無論是吵架還是和睦的時候,會感覺多麼絕望啊。可憐的彼得,他太需要愛了!當他說他根本不需要朋友的時候,那些話聽上去多麼刺耳。噢,他完全錯了!我根本不相信他真是那個意思。
                他緊緊地抱著他的孤獨,抱著他假裝出來的冷漠和大人樣兒,但這不過是在演戲,從來就不是他真實感情的表達。可憐的彼得,這樣的角色他還能扮演多久呢?這樣超人的克制的結果難道不會帶來猛烈的爆發嗎?噢,彼得,我多想能幫你呀,多希望你願意讓我幫你呀!我們在一起就能驅散你的孤獨,還有我的!我想得很多,但說得很少。只要我能看見他,只要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陽光燦爛,我就感到幸福。昨天我特別激動。當時我正在洗頭,我知道他就坐在我們隔壁的房間裡。我當時什麼也做不了;我內心裡越是安靜,越是認真,我表現出來的就越喧鬧。
                誰會是第一個發現和打破這層盔甲的呢?我很高興,畢竟凡·達恩夫婦有的是一個兒子而不是女兒,如果不是碰巧撞上了一個異性的話,我對情感的征服又怎麼會這麼艱難、這麼美麗、這麼幸福。你的,安妮
                194437            星期二,親愛的凱蒂:假如現在讓我回想1942年自己的生活,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那時的我是一個多麼不同的安妮,終日享受著天堂般的快樂,而如今的安妮已經在這些高牆裡變得更加明智。是的,那的確曾經是天堂般的生活。每個街角都候著男友,我有二十來個同齡的朋友和熟人,是幾乎所有老師眼裡的寵兒,從頭到腳都被媽媽和爸爸嬌慣著,有好多糖果,好多零花錢,你還會有什麼不滿足的嗎?你肯定奇怪,我是怎麼會招這麼多人喜歡的。彼得說的魅力還不完全對。所有的老師都會因為我機智的回答、逗樂的語言、燦爛的笑容和詢問的神情而感到高興。
這就是那時的我,特別懂得賣弄風情,懂得逗人開心。我確實有一兩個優點,這足以讓我備受青睞。我勤奮、誠實、坦率。我從沒有想到過要占任何人的便宜。我和別人大方地分享我的糖果,我也不自負。受這麼多的寵愛,難道我不該變得卓而不群嗎?就在快樂中間,就在快樂的頂端,那感覺多好,可突然間我不得不面對現實,我至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讓自己慢慢接受了這樣的現實,再也不會有垂手可得的寵愛了。我在學校裡是什麼樣子的呢?是一個總能想出新鮮的笑話和鬼把戲的人,是山寨大王(一種兒童遊戲),從不曉得生氣,從不會哭。難怪大家都願意和我一塊騎車,那多美好啊。
                可現在我把那個時候的安妮看成一個雖然快活但很膚淺的女孩,和現在的安妮一點兒都不像。彼得說得挺對的:’要是我從前看見你,你肯定總被好多男孩子圍著,身後總跟著一大群女孩。你肯定總在笑,總是大家的中心!這個姑娘現在還剩下些什麼?噢,別擔心,我並沒有忘記怎樣笑,也沒有忘記怎樣機智地回答。對於批評人我還是一樣擅長——如果不說更擅長的話,而且我還曉得賣弄風情,假如——我願意。可我多麼渴望再過一次那樣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個晚上,只有幾天,最好有一個星期——那種無拘無束而歡樂的生活。
可等到那個星期結束了,我就徹底蔫了,然後還得懷著感激之情聆聽別人嘮叨那些知書達理的話。我不想要追隨者,我要的是朋友;要的不是因為討人喜歡的笑容而愛上我的仰慕者,而是因為我的所作所為和我的性格而愛我的人。我太清楚了,我周圍的圈子會越來越小。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一個人能擁有一兩個真心的朋友?儘管擁有那麼多,可1942年的我也不是完全快樂的;我常常感到很孤獨,只不過因為我整天動個不停,盡情地自得其樂,不去想它罷了。有意無意間,我總想著法子,用各種笑話和把戲驅趕我內心的空虛。回顧以前的生活,我明白,我生命中的一個階段已經永遠結束了。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走了,一去不復返。
                我甚至都不再期待那樣的日子了。我不能總是那麼嘻嘻哈哈的,我還保留了內心嚴肅的一面。我好像在用一個超倍的放大鏡回顧自己的往事。在家時充滿陽光的生活,然後1942年來到這裡,突然的變化,無休止的爭吵。我當時並不懂得這一切,我完全被驚呆了,唯一能保持一點點自己尊嚴的辦法就是跟他們對著幹。1943年上半年:總想哭,寂寞,我慢慢地開始看到自己有那麼多的缺點和不足,它們那麼明顯,在那個時候顯得尤其突出。白天我故意信口開河,胡言亂語,總想把皮姆拽在身邊,可做不到。我只能獨自面對改變自己的艱難使命,承受別人沒完沒了的責怪,那些責怪曾經多麼壓抑,又多麼讓人心灰意冷。
                事情到了下半年有了些許轉機,我成了一個真正的少女,別人也更能把我當一個大人來看待。我開始思考,開始寫日記,並終於認識到別人再也沒有權利把我當一個皮球踢來踢去了。我想依照自己的心願改變自己。還有一件更令我震驚的事,就是我終於意識到即便是爸爸也不能在所有事情上成為我的知己。從今以後我只想信任我自己。新年伊始,第二個重大的變化,我的夢……伴隨著這個夢,我發現了自己的渴望,不是對一個女友的,而是對一個男友。我還發現了我內在的喜悅和對付膚淺與憂傷的武器。我總會在適當的時候沉靜下來,發現自己對一切美麗和美好的事物無盡的渴望。
                到了晚上,當我躺在床上,我會用這樣的話來結束自己的禱告:’我要謝謝你,上帝,為了所有的美好、親切和美麗。我內心充滿喜悅。接著我就會想到藏起來的美好,想到自己還那麼健康,想到彼得的親切的存在——雖然它還那麼朦朧,我們誰也不敢去提起或觸摸,但它終有一天會來臨;想到了這世上無處不在的愛、未來、幸福和美;想到這個世界——大自然、美和一切都那麼精緻和美妙。這樣,我就不會再去想那麼多的痛苦,而去想依然存在的美。這也是媽媽和我截然不同的一個方面。每當一個人特別憂傷的時候,她的建議總是:想想這世上所有的不幸吧,要感謝老天那還沒有輪到你頭上!
                而我的忠告是:走出去,到田野裡去,享受自然和陽光,去重新捕捉你自己和上帝心中的幸福。想想一切還殘留在你心中和你周圍的美,你就會快樂的!我實在想不出,媽媽的話怎麼會有道理,因為如果那樣的話,假如你自己正經歷著不幸,那你又該怎樣做呢?你只有絕望。恰恰相反,我已經發現總還會剩下一些美——在自然裡,在陽光中,在自由中,在你自己的心裡。這些都會明你的。看看這一切吧,你就能再次找到你自己,還有上帝,你就能找回你失去的平衡。不管是誰,只要他幸福,他也能令別人幸福。擁有勇氣和真誠的信念的人是永遠不會在不幸中消亡的!你的,安妮
                1944312         星期日,親愛的凱蒂:我最近好像總靜不下來,我不停地上樓又下樓。我那麼喜歡和彼得說話,可又總擔心招人厭。他跟我講了些過去的事情,關於他父母和他自己。可這還遠遠不夠多,我問自己為什麼我會要得那麼多。他過去曾認為我讓人難以忍受;我也回敬了同樣的恭維。現在我的看法已經變了,那他的也變了嗎?我想是吧。但這還不能意味著我們會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儘管就我看來這一定會令這裡的時間不再那麼難熬。可是,我不能讓自己那麼心煩意躁,我已經很瞭解他了,再說我也不能僅僅因為自己覺得很悲慘,就老來惹你不高興,凱蒂。
                星期天下午我感到暈頭轉向,因為聽到一大堆悲慘的消息,所以我乾脆躺到沙發椅上睡了一覺,我只想用睡覺來停止大腦的運轉。我一直睡到四點鐘,接著就得進客廳了。我發現很難回答媽媽那麼多的問題,也很難用站不住腳的理由來搪塞爸爸,我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睡了那麼久。最後我只好說成頭疼,這也不算說謊,那是真的——只不過在我心裡!普通的人,普通的像我這樣十幾歲的姑娘,肯定會以為我這麼自憐簡直是瘋了。可事實就是這樣,我把我全部的苦水向你傾訴。一天中其他的時間我就只好要麼冒失無禮,要麼裝得開心和自信,只是為了躲開那些討厭的問題,只是為了不讓自己心煩。
                瑪格特很溫柔,也很希望我能信任她,我還是不能把一切都跟她講。她很可愛、善良,也很漂亮,但是她就是缺乏那種進行深刻的交談所必需的從容。她太在乎我了,真的太在乎了,所以事後總會對她這個古怪的小妹妹想半天,或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著我,會琢磨我說出的每一句話,會不停地想:這只是笑話還是她真這麼認為?我想這全都因為我們整天在一塊兒,而假如我充分信任一個人的話,那我就不想讓他們成天圍著我轉。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解開我內心的愁腸,什麼時候才能找回我內心的寧靜?你的,安妮
                1944314         星期二,親愛的凱蒂:把這些講給你聽聽,可能會讓你樂一樂的——儘管我一點也樂不起來——你來聽聽我們今天要吃的東西吧。樓下的那個勤雜女工正在上班,而我當時就坐在凡·達恩的桌子邊上。我用一塊香噴噴的手絹(是我們來這兒之前買的)捂住自己的嘴和鼻子。你肯定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讓我們話說從前吧。幫我們弄食品券的那些人已經被抓走了,所以我們只有五張配給卡,沒有多餘的食品券了,也沒有油了。又因為梅愛樸和庫菲爾斯都病了,愛麗也沒有時間去買東西,氣氛便變得非常低沉和沮喪,吃的東西好像也跟著染了病似的。
從明天開始我們就連一小塊兒脂肪、黃油或人造奶油也不剩了。我們早飯再也不能吃煎土豆了(為了節省麵包),只好用麥片粥來代替;又因為凡·達恩太太認為這樣我們全都會餓死的,所以我們秘密地買了些全脂奶粉。我們今天的晚飯是一份大雜燴,是用醃在大桶裡的蔬菜做的。所以我才拿出手絹做預防措施啊!你想想醃了一年的蔬菜會有多臭吧。房間裡混合著爛李子、強效防腐劑和臭雞蛋的味道。嗚!一想到要吃這麼髒的東西就讓我噁心。這還不算,我們的土豆也染了一種奇怪的病,其中有兩桶全都成了泥巴塊兒了,一桶接著一桶全都在爐子上作了處理。
為了給自己找樂子,我們便開始尋找各種各樣的病因,從癌症到天花到麻疹無奇不有!噢,別樂了吧,如果到了戰爭的第四年還要躲在這裡,那可就樂不起來了。但願這堆爛攤子早日結束吧!說真的,我對吃的並不太在意,只要其他方面能讓人開心一點就好了。可問題是:這種冗長乏味的生活已經開始讓每一個人都有點支撐不住了。接下來就是五個成年人就現狀發表的觀點:凡·達恩夫人:廚房皇后這份差事早就沒有吸引力了。坐著什麼事也不幹真無聊,所以我只好再去燒我的飯。但沒有油又怎能燒飯呢?這麼多討厭的味道弄得我都要生病了。我吃了這麼多苦頭,得到的回報只有忘恩負義和那些不尊敬我的話。
我總是害群之馬,總是那個有罪的人。還有呢,據我觀察,戰爭幾乎沒什麼進展,到頭來德國人還是會贏的。我就害怕我們會餓死。要是我情緒不好,別怪我罵你們。凡·達恩先生:我得抽煙,抽煙,再抽煙。然後,還有吃的、政治形勢就都不算什麼了。柯麗的情緒還不算壞。柯麗真是個好老婆。可只要他什麼都沒得抽了,那一切就都要亂了。你只會聽到這樣的話:我要生病了,我們的日子太苦了,我一定要吃肉。我的柯麗真是個蠢女人啊!當然話音剛落,必有一場激烈的爭吵。
                弗蘭克夫人:吃的倒沒那麼重要,可我現在特別想來一片麥麥麵包,我都快餓死了。要是我是凡·達恩太太的話,我早就能住凡·達恩先生沒完沒了的吸煙了。但我現在非得來一支煙不可,我的神經快繃不住了。英國人犯了好多錯誤,但戰爭還是有進展的。我得跟人聊聊,幸虧我不在波蘭。弗蘭克先生:萬事如意,我一無所求。放心吧,我們的時間用不完。把我的土豆拿來,我得把我的嘴閉上。我的配給留一份給愛麗。政治局勢前程似錦,一片光明!杜塞爾先生:我今天一定要接著幹活,每一件事情都得準時完成。政治局勢‘很精彩’,我們‘不可能’被抓住。’‘我,我,我……你的,安妮

世界名著 小說全文 《安妮日記》The Diary of Anne Frank part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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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5 原文 :

                1944214         星期一,親愛的凱蒂:星期天晚上,除了皮姆和我,大家都坐在收音機旁,打算收聽不朽的德國大師音樂會。杜塞爾不停地撥弄著頻鈕,這把彼得惹煩了,其他人也是。大概克制了半個小時之後,彼得終於有點毛糙地要求停止那種扭來扭去的動作。杜塞爾以他慣有的輕慢的態度回答:’我不是在把台調正一點兒嘛。彼得火了,態度很粗暴,而凡·達恩先生站在他一邊,杜塞爾只好讓步。就這麼回事兒。事情其實內在的原因沒什麼了不起的,但彼得很往心裡去。反正當我在閣樓的書櫃裡翻來翻去的時候,他走到我跟前開始跟我講述事情的整個過程。
我對此一無所知,但彼得好像很快發現自己找到了最忠實的耳朵,便舒坦地拉開了話匣子。真的,你看,他說,我一般不會輕易說什麼的,因為我早曉得我肯定會卡殼的。我一張嘴就開始結巴、臉紅,繞來繞去想把話講清楚,可就是找不到詞兒,只好打住。昨天就這麼回事兒,我本來想講的是別的意思,可一張嘴就完蛋了,完全亂了套。我過去有個壞毛病,真希望現在還有哩。要是我跟哪個人生氣了,我不會跟他鬥嘴的,我會操起拳頭對付他。我也曉得這法子不管用,所以我才佩服你呀。你說話從來都不打梗兒,不管跟誰講話,想說什麼你就能說出什麼,還從來都不怕醜。
                ‘告訴你吧,你犯了個大錯誤,我回答,我說話通常都會跟我心裡想說的完全不同,然後我就會講好多,講好長,那也一樣糟糕。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不過為了好讓他繼續講話,我只能偷著樂,順勢坐在地上的一個墊子上,用胳膊抱住自己的膝蓋專心地看著他。我真的很開心這幢房子裡居然還有人和我一樣會生這麼大的氣。我能看出,要是能讓彼得把杜塞爾撕成碎片,那他才會盡興哩,這可是毫不誇張的。至於我嘛,我很滿足,因為我感受到了一種真切的陪伴,這讓我想起曾經和我的女友們在一起的感覺。你的,安妮
                1944216         星期三,親愛的凱蒂:今天是瑪格特的生日,彼得十二點半跑過來看禮物,然後待在這聊天,時間長得毫無必要——換了平時,他是從來沒有這樣過的。下午我去拿些咖啡,後來又拿了些土豆,因為我想在一年中就用這一天來寵寵瑪格特。我經過彼得的房間,他立刻就把樓梯上的所有紙片都收了起來,接著我問他要不要把通往閣樓的地板門關上。好吧,他回答,回來的時候敲一下,讓我來給你開門。我謝了他,然後在樓上的那個大桶裡摸了起碼十分鐘,找出了最小的土豆。接著我的背疼起來了,還著了涼。
我當然沒有敲門,而是自己打開的地板門,但他還是特別懇切地跑過來接我,還接過我手中的平底鍋。我找了很長時間,這些是我能找到的最小的。我說。大桶裡找過了嗎?’‘當然,我全都翻了個遍。說著我已經站在了樓梯底下,他則細細地察看著還端在他手裡的那個平底鍋。噢,這些可都是一流的,當他把鍋換到我手裡的時候又添了句,恭喜你呀!與此同時他非常溫柔地看了我一眼,使我內心激起了瞬間的柔情。我真的能看出他的確想討我開心,可因為他講不出過長的讚美人的話,就只好用他的眼睛說話了。我瞭解他,噢,太瞭解了,心裡也很領情。
甚至現在,當我回想那些話和他看我的那種眼神的時候,我也感到很愉快。下樓以後,媽媽說我還要再拿些土豆,這回是晚飯用的。我正樂此不疲哩,於是又上了樓。等我進了彼得的房間,我便向他說抱歉,得再次打攪他。等我都已經到了樓梯上了,他才站起來,跑過來站在門和牆之間,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想強行擋住我。我去吧。他說。我說:真的不用,這回用不著非得拿小土豆了。他這才鬆開我的胳膊讓我走。下來的時候他跑過來打開地板門,又接過平底鍋。等我到了門邊上,我問:你在幹什麼?’’法語。他回答。
我便問他能不能讓我看一眼他做的練習,接著我洗了手,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的沙發椅上。在我跟他講了一點點法語之後,我們立刻就聊開了。他告訴我他想以後到荷蘭的東印度群島去,在莊園裡生活。他談到了他的家庭生活,談到了黑市,後來又說覺得自己沒有用。我很肯定地告訴他,他有很強的自卑感。他談到了猶太人。他覺得如果自己是個基督徒的話,心裡會好受許多,並且希望戰爭結束以後能做個基督徒。我問他想不想接受洗禮,可那也無濟於事啊。等仗打完了,誰還會想知道他是不是個猶太人呢,他說。這讓我心裡很有點痛苦的感覺。真可惜他身上似乎總有那麼一點不誠實的意味。
對其他的,我們都聊得非常開心,聊到了爸爸,聊到了怎樣判斷人的性格,還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現在已經記不清了。我離開的時候已經四點半了。晚上他又說了些別的,我覺得很好。我們談到了一張以前我送給他的電影明星照,至少一年半以來都一直掛在他的房間裡。他特別喜歡。我答應過些日子再多給他幾張。不要,他回答,我就喜歡現在這個樣子。我每天都看著這些東西,它們都已經變成我的朋友了。現在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喜歡摟著木西了。毫無疑問,他也需要某種親昵的感情。
                他還跟我講了點什麼,我忘了。他說:’我不知道什麼叫害怕,除了有時候我會想到自己的缺點。但我現在正學著對付。彼得的自卑情結的確很嚴重。比如說,他老以為自己特別笨,而我們都很聰明。要是我幫他學法語,他非得謝我一千次不可。總有一天我會轉過身來說:噢,你給我閉嘴,英語和地理你都比我好多了!你的,安妮
                1944218         星期五,親愛的凱蒂:現在我只要上樓就總希望能看見。因為我的生活現在有了目標,因為我心裡有了可以嚮往的東西,一切都變得更加愉快。起碼我情感的對像總在那裡,我也用不著擔心對手,除了瑪格特。別以為我戀愛了,因為我沒有,但我的確總有這樣的感情,某種美好的東西會在我們之間成長起來,某種可以給予信心和情義的東西。只要有半點機會,我馬上就會上去找他。他現在也不像以前那樣不知如何開始了。正相反,我半個身子都已經出了房門,他還在跟我說話。媽媽不太喜歡,總說什麼我會討人嫌的,我不該打攪人家。說實話,難道她看不出我自有分寸嗎?
每次我走進彼得的小房間,媽媽總會用怪異的眼光看著我。要是我從他那兒下樓回來,她也總會問我去了什麼地方。我真受不了,覺得這太恐怖了。你的,安妮
                1944219         星期六,親愛的凱蒂:又到星期六了。早晨很安靜。我在樓上幫了會兒忙,但也只跟隨便地說了幾句話。兩點半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去了,要麼睡覺,要麼看書。我去了私人辦公室,帶上了毯子和所有東西,坐在桌子邊上又寫又讀。沒過多久,我就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我的頭耷拉到自己的胳膊上,內心的苦水開始往外流。眼淚順著我的面頰淌了下來,我覺得特別難過。噢,要是能來安慰我該多好啊。我再次上樓的時候已經四點鐘了。我拿了些土豆,心裡重新充滿了邂逅的期待,可就在我還在洗澡間裡收拾自己頭髮的時候,他卻到了倉庫,去看木菲。
                突然,我感到眼淚又要回來了,我急忙沖到衛生間,迅速抓起了一面小鏡子。接著我就坐在那兒,穿得整整齊齊的,眼淚滴在我紅色的圍裙上留下了深色的印子,我感到自己非常可憐。這是我內心裡的真實想法。噢,我再也不能這樣去接近彼得了。誰知道呢,或許他根本就不喜歡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來做真心的交流。或許他不過是以平常的心思來看待我的。我應該恢復自己的獨立,不要友誼,不要彼得。或許很快我就會再次失去希望,失去安慰,失去一切可以嚮往的東西。噢,我多希望能把自己的頭倚在他的肩膀上,不再那麼孤單和絕望!誰知道呢,或許他根本就不在乎我,或許他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別人的。
或許只是我自以為他對我很特別呢?噢,彼得,但願你能看見或聽到我。要是結果真的很糟糕,我怎麼受得了呢。可是只過了一小會兒,新的希望和期待似乎又回來了,儘管我臉上的眼淚還在不停地流。你的,安妮
1944223         星期三,親愛的凱蒂:外面的天氣真舒服,從昨天開始我的心情就特別好。幾乎每天早晨我都會跑到閣樓上,讓彼得吹散我胸中的鬱悶。從我最喜歡的角度仰望著藍天,還有光禿禿的板栗樹,望著枝丫上的小雨滴閃爍著銀子般的光澤,那些海鷗和其他的鳥兒迎風飛舞。他站在那兒,頭靠著一根很粗的房梁,而我坐在地上。我們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看著外面,彼此都默契地希望那種安靜的魅力不要被任何言語打破。我們就這個樣子待了很久,當他要到頂樓上去砍木頭的時候,我已經曉得他是個好人。他爬上梯子,我跟在後頭,然後他砍了大約一刻鐘木頭,其間我們還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從我站著的地方打量著他,他顯然正用上全部的心思展現著他的力量。我還看了看敞開的窗戶外面,越過開闊的阿姆斯特丹,越過每一座房頂,直看到遠處的地平線,一切都融化在一片無法分割的淡藍色中。只要這一切還在,我心裡想,只要我還活著,能看到它們,看到這陽光,這無雲的天空,只要它們還會延續,我就不可能不幸福。對於那些膽怯、孤獨和不幸福的人來說,最好的藥方子就是走出去,走到某個他們可以安靜地和天空,和大自然,和上帝待在一起的地方。因為只有在那裡,在美麗而淳樸的大自然中間,一個人才能領略到一切本來的樣子,才能感受到上帝本來是希望看到人們都幸福的。
只要這一切都還在——它們當然會在的,那我就知道,無論身處怎樣的環境,每一個悲傷的靈魂都能找到屬於它的安慰。我堅信大自然會給一切磨難帶來慰藉。噢,誰知道呢,或許過不了多久我就能和一個跟我有同樣感覺的人分享這無邊的喜悅。你的,安妮一段感受:我們在這錯過了太多,也錯過了太久:我也錯過了,和你一樣。我講的不是外在的東西,因為我們不必太在意那些;不,我指的是內在的東西。像你一樣,我渴望自由和新鮮的空氣,但我現在相信,對於我們生活中的物質匱乏,我們擁有豐富的補償。我是在今天早晨坐在窗戶前突然明白這一切的。我說的是內在的補償。
                當我朝外面望去,一直望進大自然和上帝的深處,我就會感到幸福,真的幸福。彼得啊,只要我能在這裡擁有這樣的幸福,只要我能擁有對大自然的歡愉、健康和對其他一切的愉悅,一個人就總能重新捕捉到幸福的感覺。再多的財富都會消失,但你內心深處的幸福只會暫時被蒙蔽,只要你活著,它就終有一天會回到你心裡。只要你能無所畏懼地仰望蒼穹,只要你曉得你心裡是純潔的,那你就一定能找到幸福。
1944227         星期日,親愛的凱蒂:從一大早到深夜,除了想彼得,我真的什麼事情也做不了。入睡時,腦海裡浮現的是他的樣子,在夢裡見到的是他,等我醒了,仿佛他仍然看著我。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彼得和我肯定不像我們表面上顯現的那麼不一樣,我來給你講講理由吧。我們都缺一個媽媽。他的太膚淺,喜歡打情罵俏,從來都懶得關心他在想什麼;而我的倒很為我操心,可就是不夠細膩,缺乏真正的母親的感覺。彼得和我一樣內心衝突,我們都還不自信,都不能承受粗暴的對待。
每逢發生那樣的情形,我的反應是管它哩,但其實我做不到,我會把自己真實的感受藏起來,擺出盛氣淩人的樣子,故意吵吵鬧鬧,弄得大家都希望我趕快消失。而他剛好相反,乾脆把自己關起來,幾乎不說話,非常安靜,做白日夢,這樣就能小心翼翼地藏起真實的自己。可我們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又會以怎樣的方式真正接觸到對方?我不知道我清醒的理智究竟還能控制這種渴望多長時間。你的,安妮
                1944228         星期一,親愛的凱蒂:簡直都要成為噩夢了——無論白天還是夜晚,我看見的總是他,卻夠不著他,還絲毫都不能表現出來,明明絕望至極,卻還要裝出高興的樣子。彼得·威瑟爾和彼得·凡·達恩已經融合成了一個彼得,都是我心愛的人,是我特別渴望的人。媽媽真煩人,爸爸甜蜜蜜,結果湊起來更煩人。瑪格特最煩人,因為她總指望我臉上掛著笑容;而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地待著。
彼得沒有到閣樓裡來找我。他上了頂樓,幹了些木工活。我的勇氣隨著每一次細小的咯吱聲或撞擊聲一點點地溜走,情緒也越來越低落。遠處響起了鐘聲:頭腦清醒,心靈純潔。我被無名的憂傷籠罩,我知道;我絕望而愚蠢,這我也知道。噢,救救我!你的,安妮
                194431            星期三,親愛的凱蒂:我內心的煩惱暫時因一件意外被擱淺了——又是一次夜盜。我已經煩透了那些盜賊,但我有什麼辦法哩,他們好像看上了科倫公司,特別喜歡光顧這裡。這次的盜竊比19437月的那一回複雜多了。當凡·達恩先生像往常一樣,七點半去科萊勒辦公室的時候,他看到傳達室的玻璃門和辦公室的門都是開著的。他很吃驚,便走了過去,看到那間陰暗的小房子的門也是開著的,這讓他更加吃驚,而大辦公室裡一片狼藉。有盜賊。他立刻作出判斷,為了證實,他直接跑到樓下察看前門,摸了摸那把耶魯牌大鎖,發現它安然無恙。
噢,看來今天晚上彼得和愛麗都太馬虎了。他推斷道。他在科萊勒的房間裡待了一會兒,然後關掉燈,上了樓,沒太去理會那些敞開著的門和亂七八糟的辦公室。今天一大早,彼得就來敲我們的門,帶來的是不大愉快的消息。他說大門敞開著,櫥櫃裡的放映機和科萊勒的新資料夾全都不見了。我們讓彼得先把門關上。凡·達恩跟我們描述了頭天晚上他的發現,我們全都非常擔心。最大的可能就是小偷有一把萬能鑰匙,因為鎖完好無損。他一定非常順利地溜進了房子,關上身後的門,在凡·達恩先生出現的時候便把自己藏了起來,等他離開的時候便帶著自己的戰利品逃之夭夭了,匆忙間忘了關門。
誰會有我們的鑰匙呢?小偷為什麼不上倉庫?會不會是我們自己的某個倉庫管理員呢?他會不會背叛我們?因為他肯定聽到了凡·達恩的聲音,說不定還看見他了呢?聽起來這件事真讓人毛骨悚然,因為我們完全不知道這位夜行賊會不會哪天再次光顧我們。或許他會發現房子裡居然還有人走來走去,讓他嚇了一大跳!你的,安妮
                194432            星期四,親愛的凱蒂:今天瑪格特和我都上了閣樓,儘管我們不能像我想像的那樣共同領略其中的樂趣,但我知道大部分事情她是同情我的。洗碗的時候愛麗開始跟媽媽和凡·達恩太太講,有時候她覺得很沮喪。你猜她們給她幫了什麼忙?你知道媽媽提出什麼建議了?她當然應該像媽媽說的那樣,想想所有那些處於困境中的其他人!但一個人已經很悲慘了,何必再讓她一個心思想著悲慘?我也說了自己的看法,卻被告知:這樣的談話用不著你插嘴。
                大人們是白癡還是怎麼了?就好像彼得、瑪格特、愛麗和我對事情的感受會不一樣似的,好像只有什麼媽媽的愛或者一個特別特別好的朋友的關心才能幫助我們。這兒的媽媽們根本就不理解我們。連凡·達恩太太可能都比媽媽略勝一籌。噢,我多想對可憐的愛麗說點什麼呀,用我自己的切身體會來幫幫她。但爸爸插進來把我擋到一邊。他們全都是笨蛋!我們根本就不准發表任何意見。人們可以叫你閉上嘴巴,但絕不可能阻止你擁有自己的看法。即便大家還很年輕,也不應該阻止他們說出自己的想法。

世界名著 小說全文 《安妮日記》The Diary of Anne Frank part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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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4 原文 :

                1944124    星期一,親愛的凱蒂:我碰到了一件事情,換句話說,我又很難說它是件事情,但我覺得這實在有點瘋狂。過去無論在學校還是在家裡只要有人說起性方面的問題,不是讓人覺得神秘就是噁心。任何只要跟這方面沾點邊的話都會小聲地說,而且要是有誰不明白,他准會招人笑話。我一直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人們一講起這些事情就一定要顯得那麼神秘和令人討厭的樣子呢?可是因為我知道我是無力改變什麼的,所以只好儘量把嘴閉上,要麼偶爾找女朋友問個究竟。
後來我已經知道了不少,也跟我的父母說了不少,媽媽有一天這樣對我說:’安妮,我來給你出個好主意,千萬別跟男孩子說起這個話題,要是他們找你說就不要回答。我對當時的回答還記得特別清楚:當然不會了!那還用說!至今我都這樣。我們最初來這兒的時候,爸爸常常跟我講一些本來真希望從媽媽嘴裡聽到的事情,其他的都是從書上學來的,要麼從人家的談話裡撿來的。彼得·凡·達恩從來都沒有像學校裡的男孩子那樣令人討厭過,可能最開始有過那麼一兩次,但他絕對不會故意引我講話。凡·達恩太太跟我們講她從來都沒有跟彼得講過這些事情,據她所知她丈夫也沒有。很顯然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
                昨天當我、彼得和瑪格特一塊兒削土豆的時候,不知怎麼的話題轉到了木菲身上。我們還不知道木菲的性別呢,是嗎?我問。當然知道,彼得回答。他是公的。我開始笑了:公貓也會懷孕,真是太棒了!彼得和瑪格特也對這個傻錯誤哈哈大笑起來。你知道吧,兩個月前彼得曾經宣稱木菲很快就要有家庭了,它的肚子一天天明顯地大了起來。不過那種胖好像是因為吃了許多偷來的骨頭的結果,因為小貓咪不可能在她肚子裡長那麼快啊,更別說露面了!彼得當然要為自己辯護:就是,他說,你可以跟我過去自己看。有一次我跟他玩的時候,我看得很清楚他是只公貓。
                我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跟他去了倉庫。不過木菲當時並沒有打算接待客人,哪兒也見不著。我們等了一會兒,都開始著涼了,就再次去了樓上。到了下午我聽到彼得第二次下樓的聲音。我鼓起渾身的勇氣一個人穿過安靜的房子,到了倉庫。木西就站在包裝臺上正和彼得玩著哩,彼得剛用天平給它稱完了體重。你好,你想看看他嗎?他根本就沒有繞什麼彎子,拎起那個小傢伙兒就把他翻過身來,非常熟練地握住他的頭和爪子,教學開始了。這就是雄性生殖器,這邊是幾根雜毛,這邊是他的屁股。貓又朝另一邊翻了個身,用它的小白爪子一骨碌爬了起來。
                換了任何別的男孩,要是他給我看雄性生殖器,那我絕對不會再理他了。但彼得全然若無其事地繼續談論著這個本來會令人尷尬的話題,沒有任何讓人不快的意思,最後居然讓我也放鬆下來,也變得若無其事了。我們一起和木菲玩,自己逗自己開心,一塊兒聊天,然後閒蕩著穿過大倉庫,走向大門。一般我要是想知道什麼,我會到書裡去找。你呢?我問。幹嗎費那個勁,問上頭就行了。這種事情我爸知道得比我多,經驗也比我多。這時我們上了樓梯,所以我趕緊閉上了嘴。事情是可以改變的。正如布萊德諾(荷蘭作家)所說。確實如此。和女孩子我反倒不會那麼自然地討論這些事情。
我也敢肯定當媽媽告誡我不要跟男孩子談這個話題的時候,她就是這個意思。當天接下來的時間我覺得自己整個兒換了個人。當我回想我們的談話,還是覺得怪怪的。但起碼有一件事情我比從前懂得更多了,那就是年輕人——甚至跟異性在一起,真的可以非常自然地談論這個話題而不會相互取笑。我不知道彼得有沒有真的跟他父母問過那麼多東西。在他們面前他會跟昨天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一樣誠實嗎?啊,這我又怎麼能曉得呢!你的,安妮
1944127         星期四,親愛的凱蒂:最近我迷上了家譜和皇族的血系表,得出的結論是,一旦你開始了,你就想深深地鑽進去,而且會不斷獲得有趣的新發現。儘管學業上我特別勤奮,現在聽廣播也完全能跟得上英國家政了,但我還是把許多星期天貢獻給了整理和欣賞我那一大堆有關電影明星的收藏,現在的規模已經相當可觀了。我特別感激克萊勒先生每到星期一就會給我們帶來《電影和戲劇》。儘管這種小禮物總會被這個家庭中那些不那麼庸俗的成員們稱做浪費錢,但每當我能準確地報出某部電影裡誰是誰——甚至都過去一年了,這總會讓他們大吃一驚。
愛麗在她不上班的時候常常會跟她的男友去逛電影院,她總會把每個星期的新電影名字告訴我,而我就會一口氣講出那些電影裡出現的影星們的名字,連同對這些電影的評論。不久前,媽媽說我以後根本用不著去電影院了,因為無論情節、影星的名字以及電影評論,我都能背下來。要是有一天我做了個新髮型,光彩照人地出現在大家面前,他們一定不會用贊許的眼光看著我,我也能肯定一定會有人問我是跟哪個迷人的影星學的。如果我回答說純屬自己的發明,他們也只會半信半疑的。
                但要想保持那個新髮型可不容易——其實頂多不過半小時,很快我就會因為厭煩人們的說三道四而迅速沖進洗澡間,恢復我那頭正常的家庭——院子——廚房式髮型。你的,安妮

                1944128         星期五,親愛的凱蒂:今天早晨我問自己,你會不會覺得自己有時候很像一頭母牛,總是要把那些過了時的新聞嚼了又嚼,最後大聲地打著哈欠,默默地希望安妮偶爾也能挖掘點兒新東西出來。怎麼說呢,我知道你有時候覺得很乏味,但你也設法替我想想,每當那些老母牛又不得不被拉出水溝的時候,我有多噁心。要是吃飯的時候談的不是政治或好吃的東西,那媽媽或凡·達恩太太一定會抖摟出她們年輕時的老故事,都是些我們以前就聽了好多遍的;要麼就是杜塞爾來咕噥他妻子豐富的收藏、漂亮的賽馬、漏水的賽艇,還有什麼四歲就會游泳的兒子們、肌肉方面的疼痛和神經病人。
一番喧嚷過後,結果總是這樣的,要是我們八個人中還會有誰張嘴,其他的七個人就能幫他把話講完!我們全都能一開始就知道每個笑話的高潮,只有講笑話的人自己笑自己的風趣了。從兩位前家庭主婦口裡蹦出來的形形色色的送奶工、售貨員和屠夫早就在我們的腦海裡長了鬍子了,他們不是被誇上天就是被撕成碎片。談話中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東西還會是新鮮的或沒聽過的。不過,最讓人受不了的還是當庫菲爾斯、亨克或梅愛樸在場的時候,這些大人們仍然像平時那樣沒完沒了地將他們那些瑣碎的故事,再加上花哨的架子和裝飾,有時候我只有在桌子底下掐自己的胳膊才能忍住不去糾正他們的錯誤。
像安妮這樣的小鬼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也不可能比大人懂得多呀,可他們犯了多少荒唐的錯誤啊,他們那些不著邊際的想像又跑得多遠啊。我們最喜歡聽庫菲爾斯和亨克談論躲起來的人們和地下活動。他們很懂得我們的心思,知道只要是跟其他躲起來的人有關的一切都會特別讓我們感興趣的,每當這樣的時刻,我們總在內心深處與那些被抓走的人們同苦難,與那些被解救的犯人共歡樂。我們已經非常習慣躲起來或者地下這類說法了,就像從前的日子裡習慣爸爸擱在爐火前烘烤的臥室拖鞋一樣。
                有各種各樣的組織,比如自由尼德蘭人,他們會幫助地下的人偽造身份證,給他們錢,尋找藏身的地方,給藏匿中的年輕人找活幹,這些人所做的工作是多麼高尚和無私啊,他們完全是冒著自己生命的危險來幫助和拯救別人。幫助我們的這些人就是特別好的例子。他們帶著我們歷經磨難一路走來,我們希望他們還能把我們安全地帶到陸地。他們本來完全有可能遭受和其他那些被搜捕的人們一樣的命運。儘管他們為我們作出了巨大的犧牲,但從來沒有從他們嘴裡聽到一個累字,從來沒有誰抱怨過我們給他們添的種種麻煩。
           他們每天都會上來,跟男人談生意和政治,跟女人談食物和戰爭時期的困難,跟小孩子談報紙和書籍。他們臉上總掛著最燦爛的笑容,每逢生日或各種節假日他們總會帶來鮮花和禮物,隨時準備盡一切可能幫助我們。這是我們永遠不能忘記的。或許別的人會在戰爭中或反對德國人的鬥爭中展現出英雄氣概,但我們的這些幫助者們卻以他們的歡樂和情義展現著英雄氣概。
                可怕的故事到處在傳播,但它們大都是有事實根據的。比如說,庫菲爾斯這個星期告訴我們,在戈爾德蘭有兩隻足球隊踢了場比賽,一方是清一色的地下成員,而另一方則全由員警組成。希爾韋瑟姆正在發放新的配給本。為了方便更多藏起來的人們領取配給,官方給該地區的那些人發出指示,讓他們在特定的時間過去領,這樣他們就能從一個單獨的小辦事處那兒領到必要的證明檔。但他們仍然要非常小心,任何不慎的舉動都有可能傳到德國人的耳朵裡。你的,安妮
194423            星期四,親愛的凱蒂:反攻的消息在這個國家裡傳得沸沸揚揚。要是你也在這兒的話,一方面你很可能會和我一樣覺得很有必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可另一方面你也可能會笑話我們的大驚小怪,誰知道呢,也許什麼事都沒有。所有的報紙都充滿了反攻的報導,說什麼一旦英國人登陸荷蘭,德國人會盡一切力量保衛這個國家,如果必要他們可以求助洪水。都快把人們搞瘋了。與此同時還發行了大量的地圖,上面清晰地標明了荷蘭可能會被水淹沒的各個地區。因為這會涉及到阿姆斯特丹的大部分地方,所以第一個問題就是:如果街上的水升到了一米我們怎麼辦?不同的人的回答大相徑庭。
既然走路和騎車已經根本不可能了,我們就只好在髒水裡蹚著過。’‘用不著,可以試試游泳啊。我們全都可以穿上泳衣,戴上泳帽,儘量在水底下游,這樣誰都看不到我們是猶太人了。’‘噢,真是廢話!我倒真想看看女士們游泳,老鼠不跑來啃她們的大腿才怪呢!(說話的當然是男的:就看嗓門扯得最響的那個!)我們怎麼也走不出這幢房子的,要是發大水倉庫肯定會垮的,它已經晃得不行了。’‘聽著,夥計們,先別急著說笑,我們還是得先想辦法弄條船。’‘幹嗎費那個勁?我知道更好的東西。我們每個人從閣樓裡抱一個木包裝箱,然後用湯勺來劃!
                ‘我還是踩高蹺算了——我年輕的時候還是個高手呢。’‘亨克·凡·桑騰肯定用不著,他肯定會背著他老婆的,再讓他老婆踩著高蹺。你現在已經有點眉目了吧,凱蒂?這些閒聊的確很逗樂,但事實完全可能是另一個樣子。關於可能到來的反攻的第二個問題是:要是德國人疏散阿姆斯特丹的居民,我們怎麼辦?也離開城裡唄,儘量給自己化化裝。’‘別走,不管發生什麼,待著別動!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待在這裡!德國人是完全有辦法把所有的人都趕到德國去的,到了那兒他們都得死。
                ‘那是當然嘍,我們是應該待在這,因為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會想辦法把庫菲爾斯一家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還得想辦法弄一麻袋細刨木花,這樣我們就能睡在地上了。我們現在就讓梅愛樸和庫菲爾斯開始往這兒帶毯子吧。’‘除了我們的60磅以外還要再採購一些玉米。我們可以派亨克再去弄一些豌豆和大豆;現在房子裡大概有60磅大豆和10磅豌豆。別忘了我們還有50聽蔬菜哩。’‘媽媽,能請您跟我們講講還有多少別的食物嗎?’‘10聽魚,40聽牛奶,10公斤奶粉,3瓶沙拉油,4罎子黃油,同樣的4罎子肉,2瓶帶柳條蓋的草莓,兩瓶果汁,20瓶番茄,10磅燕麥,8磅大米,就這麼多了。
                ‘我們的儲備還不賴,但你們要想到我們可能會有客人的,每個星期都要從儲備裡拿東西,這樣想想需要的就更多了。房子裡有足夠多的煤炭和柴火,還有蠟燭。我們趕緊多做一點小錢袋子,可以很容易藏在衣服裡面,以防需要的時候隨身帶錢。’‘我們得把需要帶走的最重要的東西列出來,一旦真要逃跑的話,現在就該把帆布包收拾好。如果情況真有那麼急的話,我們可以派兩個人放哨,一個在前門,一個在後面的閣樓上。真是的,要是我們連水、煤氣和電都沒有,準備這麼多吃的又有什麼用呢?’‘那我們就在爐子上煮啊。水可以過濾後再煮開。我們可以把那些大的柳條罐清乾淨用來盛水。
           一整天我聽到的只是這些談話,除了反攻還是反攻,要麼就是沒完沒了的爭論,什麼饑餓呀,死人啦,炸彈啦,消防隊員、睡袋、猶太人救濟券、毒氣呀,等等等等。沒有一樣聽起來會讓人開心的。密室裡的先生們乾脆發出了直率的警告,接下來就是他們與亨克之間的一場對話:密室我們擔心的是,假如德國人撤退,會把所有的居民都帶走的。亨克:那不可能,他們根本就沒有那麼多多餘的火車。’‘密室火車?你以為他們會用豪華車廂來載我們這些公民們?做夢吧。
他們有的是‘兩腳馬’哩。(杜塞爾總愛這麼說)亨克:我才不信哩,你們什麼事都太悲觀了。他們把所有人帶在身邊一起走又有什麼目的呢?’‘密室你忘了戈培爾說的啦,‘如果我們撤退,我們就會關閉身後所有被佔領國的大門’?亨克:這話他們說得多啦。’‘密室你以為德國人做不出來,還是會講仁慈什麼的?他們的看法是:‘如果我們要沉下去了,那麼被我們掌握的每一個人都要和我們一起沉下去。’亨克:這話還是跟海軍去說吧,我才不信哩!’‘密室可事情從來就是這樣的,非要大難臨頭了才會醒過來。
                亨克:’可你們什麼也都還不能確定啊,你們不過是在想像。’‘密室這都是我們自己親身經歷的,先是在德國,然後在這裡。俄國那邊怎麼樣?亨克:你不能把猶太人也算在內。我看沒有人曉得俄國那邊怎麼樣。英國人和俄國人肯定是為了宣傳才虛張聲勢的,跟德國人一樣。’‘密室不可能吧,英國人在廣播上向來講真話的。
                就算他們的報導有些誇張,但事實的確很糟糕啊,因為你沒法否認在波蘭和俄國有成千上萬愛好和平的人都被殺死了或毒死了。其他更多的談話就不跟你說了吧。我一直都沒說話,也不在意這些沸沸揚揚的騷動。我現在已經到了不太在乎生死的階段啦。這個世界就算沒有我,也照樣會運轉。要發生的總會發生的,想要阻擋也是白費力氣。我祈求好運,除了工作什麼也不做,但願一切都能善終。你的,安妮
                1944212         星期六,親愛的凱蒂:陽光燦爛,天空蔚藍,還有美妙的微風,我在渴望,如此渴望,渴望著一切。我想談話,我渴望自由,渴望朋友,想一個人待著,我真的很想……哭!我感覺自己就要爆發了,我知道哭出來會好受一些的;但我不能,我焦躁不安,我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透過緊閉的窗戶縫呼吸,感受著自己的心跳,它仿佛在說:’你為什麼就不能滿足我的渴望呢?我相信那一定是我心裡的春天,我感覺到春天正在蘇醒,我能在自己整個的身體和靈魂裡面感覺到它的存在。要想舉止正常一點的確不容易,我感到特別迷茫,不知道該讀什麼,寫什麼,做什麼,我只知道我充滿了渴望……你的,安妮
                1944213         星期日,親愛的凱蒂:星期六以來我已經發生了太多的變化。是這樣的,我渴望——此時還在渴望——可是……現在發生了一些事情,使這種渴望減輕了一點,只是一點點。我特別高興——我會老老實實地對你說——到了星期天早晨我注意到彼得一直都在盯著我看。不是通常的那種樣子,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說不清楚。我以前一直認為彼得愛的是瑪格特,但昨天我突然感覺不是這麼回事兒。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不去看他,因為每次我一看他,他就會調轉眼睛,不再盯著我看了。是的,這給我的內心帶來一種美好的感覺,但這可不是我通常習慣的呀。
                我特別想一個人待著。爸爸已經留意到我有點兒魂不守舍了,但我總不能什麼事情都跟他說吧。讓我安靜吧,讓我一個人待著。這就是我一直想大聲喊出的話。但誰又曉得我能獨自一人的那一天會不會來臨呢!你的,安妮

世界名著 小說全文 《安妮日記》The Diary of Anne Frank part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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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3 原文 :

我氣得要命,站在大街上沖著她們吐出了舌頭,這情景剛好被一個過路的老太太看見了,嚇了她一跳!我騎上自行車回家了,但我知道,我哭了好長時間。很奇怪媽媽當時帶給我的傷害至今還在隱隱作痛,我實在不能忘記那個下午我有多麼氣憤。第二件事情實在很難跟你講,因為是關於我自己的。昨天我讀了一篇關於害羞的文章,作者是西絲·海斯特。這篇文章真像是寫給我一個人看的。儘管我並不容易臉紅,但文章中的其他事情都非常符合我。她寫的東西大概是這樣的——處於青春期的女孩會變得靦腆起來,並開始琢磨那些發生在她身體上的奇跡。
                我也有了這種感受,這也就是為什麼最近我老覺得在瑪格特、媽媽和爸爸面前很彆扭的原因。真有意思,比我更害羞的瑪格特卻一點也不覺得彆扭。我覺得正在我身上發生的變化真是奇妙,不僅僅是能在我身體上看得見的,還有發生在心裡面的一切。我從沒有跟什麼人議論過我自己和這一類的事情,所以我只好跟自己來談論這一切。每次我來例假——到目前只來過三次——我都有一種甜蜜的神秘感,儘管很疼,不舒服,也不乾淨,所以雖然從某種意義來說它對我只是件麻煩事兒,但我總在期盼著再次體會我內心的那種神秘感。
                西絲·海斯特還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對自己的感覺不太確定,她們發現自己原來是有主見、有思想,也有獨特的習慣的人。在我來到這裡之後,當我還只有14歲的時候,我開始比大多數女孩子更早地想到自己,更早地曉得我是一個。有時候當我夜裡躺在床上的時候,我特別強烈地想撫摸自己的胸脯,想傾聽我的心安靜地有節奏地跳動。其實在我來這以前就已經下意識地有這種感覺了,因為我記得有一次,我跟一個女友睡在一起,我特別想親她,我也真的親了她。
我忍不住對她的身體充滿了好奇,因為她老是躲著不讓我看。所以我就問她,作為我們友誼的證明,我們可不可以相互撫摸對方的胸脯,但她拒絕了。每當我看到裸露的女人體,比如維納斯,我就會一陣狂喜。它是那麼奇妙和精緻,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流下來。要是我有一個女友該多好啊!你的,安妮
194416            星期四,親愛的凱蒂:我想跟人說話的欲望太強烈了,於是不知不覺地我就在腦海裡選擇了彼得。有時候白天我會上樓到彼得的房間,那種感覺真讓人舒暢,可因為彼得非常靦腆,即便有誰令他討厭了他也從來不曉得回絕別人,所以我從來不敢待得太久,生怕他把我看成了討厭的人。我總是想著法子在他的房間裡多待一會兒,引他說話,但又不能太明顯,昨天就有了這樣的機會。彼得眼下正對字謎遊戲特別著迷,成天幾乎什麼別的事情也不做。我就跟他一塊玩,很快我們就面對面坐在了他的小桌子旁,他坐在椅子上,而我在沙發上。
                每次我看著他那雙深藍色的眼睛都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他坐在那,嘴角邊掛著誘人的笑容。我能讀懂他的心思,我能從他的臉上看出無助和不確定的表情,不知道該怎麼做是好,但與此同時,還有一絲男子漢的感覺。我留意到了他害羞的舉止,這讓我覺得特別溫柔;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去和那雙深邃的眼睛對視,並且幾乎是深情地哀求他:噢,告訴我,你心裡在想什麼?噢,你就不能暫時擱一擱這些無聊的閒扯嗎?可夜晚過去了,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有我跟他講的害羞的事情——當然不是我寫的那些,只是希望他長大的同時對自己變得越來越肯定一些。
           當我躺在床上回想著這一切,我又覺得很洩氣,一想到我居然要討彼得的施捨,便覺得真讓人受不了,要想滿足內心的渴望一個人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我現在的這種渴望就特別強烈,所以我決定再多到彼得那兒去坐坐,跟他多講講話。隨你怎麼想,就是不要以為我已經愛上彼得了——絕對不是那麼回事兒!要是凡·達恩家有的是個女兒而不是個兒子的話,我也會想盡辦法跟她交朋友的。今天早晨我大概差五分七點醒的,立刻就知道了,非常肯定,自己夢到了什麼。我坐在一把椅子上,對面是彼得·韋瑟爾。我們倆正一起看一本瑪麗·博斯的圖畫書。夢是那麼真切,我甚至還能記得起一部分圖畫。
但這還沒完,夢在繼續。突然彼得的眼睛跟我的對上了,我久久地注視著那雙漂亮柔和的棕色的眼睛。接著彼得非常溫柔地說:要是我早知道的話,我一定早就來找你了!我粗暴地扭過身去,因為這種感情對我來說太過分了。後來我便感到了一張溫柔的,噢,那麼英俊的臉貼在了我的臉上,感覺那麼好,那麼好……就在這時我醒了,但我還能感覺到他的臉貼著我的,感覺到他那雙棕色的眼睛深深地看進我的心裡,那麼深,在那裡他看出我曾多麼愛他,我現在還多麼愛他。眼淚再次從我眼睛裡湧出,我為又一次失去他而非常難過,但同時也感到欣慰,因為這讓我確信彼得還是我的意中人。
                奇怪得很,我在夢裡常常會看到那麼多生動的形象。有一天晚上我就非常清楚地看到了祖母,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出她厚厚的、軟軟的、長滿皺紋的皮膚;接著外婆也出現了,是一個守護天使;再接著是麗茨,她好像成了我心目中所有的女友和猶太人的苦難的化身。當我為她祈禱的時候,我就是在為所有的猶太人和需要幫助的人祈禱。而如今是彼得,我親愛的彼得——在此之前我的腦海裡從沒有出現過關於他的這麼清晰的圖像。我不需要他的相片,我能清楚地看見他就在我眼前,噢,太清晰了!你的,安妮
194417            星期五,親愛的凱蒂:我真是頭蠢驢!我居然從沒有想起來要跟你講講我自己以及我所有的男朋友的故事。我還很小的時候,甚至還在幼稚園,我就跟凱樂爾·桑姆森特別要好。他沒有爸爸,他跟他媽媽和一個姨母住在一起。凱樂爾有個表兄弟叫羅比,長得細條條的,很好看,皮膚黑黑的,比那個幽默的胖小子凱樂爾更招人喜歡。但相貌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有好多年我都特別喜歡凱樂爾。有一陣子我們總待在一起,可後來,我的愛沒有得到回報。
                接著彼得·韋瑟爾就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真的愛上了他,當然是很幼稚的。他也很喜歡我,一整個夏天我們形影不離。我仍然記得我們手拉著手從大街上走過,他穿著白色的棉汗衫,而我穿著夏天的短連衣裙。暑假結束後他進了高中一年級,而我進了一所中級學校的六年級。他總去等我放學,而我也常常去等他。彼得長得非常好看,個子高、英俊、苗條,一張真誠、鎮定和聰明的臉。他有一頭黑髮,非常漂亮的棕色的眼睛,紅潤的臉龐,挺挺的鼻子。他的笑快讓我喜歡死了,笑起來的樣子真調皮真壞!
                後來我去鄉下度假,等到回來的時候彼得已經搬了家,住在同一所房子裡的是一個歲數大很多的小夥子。他顯然提醒過彼得我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娃娃,於是彼得把我放棄了。我非常崇拜他,不想面對這個事實。我想盡一切辦法繼續跟他來往,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再這麼追他很快就會落得個男生狂的名聲的。許多年過去了,彼得跟幾乎所有同齡的女孩子來往,甚至連跟我打招呼的心思都沒了。但我無法忘記他。再後來我進了猶太中等教育學校,我們班的許多男生都對我有意思——我只覺得好玩,有面子,但一點也不上心。再後來,哈裡特別喜歡我,不過我跟你講過,我再也沒有愛上過誰。
                有句老話說時間可以癒合一切傷口,我就是這樣。我以為我已經把彼得忘了,再也不喜歡他了。可對他的記憶卻如此強烈地活在我的潛意識裡,以至我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我非常嫉妒別的女孩,這也是我不再喜歡他的原因。今天早晨我才曉得什麼都沒有改變,相反,隨著我一天天長大,更加成熟,我的愛也伴我一起成長。我現在特別能理解彼得當初覺得我幼稚,不過他居然把我忘得那麼乾淨還是挺讓我傷心的。他的面容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現在我知道沒有人能像他那樣如此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夢讓我心神不寧。今天早晨當爸爸過來親我的時候,我差點就叫出來了:噢,多希望你是彼得啊!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念他,整天都在跟自己重複:噢,彼得爾,親愛的,親愛的彼得爾!現在誰能幫助我?我一定要活下去,祈求上帝在我從這裡出去的時候能夠讓彼得再次走進我的生活,當他在我的眼睛裡讀到了那份愛的時候他會說:’噢,安妮,要是我早知道的話,我一定早就來找你了!我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與往常大不一樣。我的眼睛看上去那麼清澈,深沉,我的面頰粉紅粉紅的——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這樣過了——我的嘴也柔軟了許多。
我看上去好像很快樂,可在我的神情裡藏著某種憂傷,我的笑容從我唇邊匆匆滑過,正如它不經意地來臨。我不快樂,因為我知道彼得的心並不真的和我在一起,但我仍然能真切地感受到他那雙凝望我的神奇的眼睛和貼在我臉上的溫柔俊俏的臉龐。噢,彼得爾,彼得爾,要我怎樣才能不去想你?任何一個人在你的位置不都是你的替代品嗎?我愛你,這愛是如此強烈,我的心已無法再承受,仿佛它就要噴射出來,那間以最猛烈的方式宣告它的存在。
                一個星期以前,甚至就在昨天,如果有人問我:你覺得你的朋友中哪一個最適合嫁給他?我只會回答:我不知道。但現在我會大喊:是彼得爾,因為我全身心地愛著他。我把自己全都拿出來了!但有一點,他可以撫摸我的臉,但不能更多了。有一次當我們談到性的時候,爸爸跟我講我恐怕現在還不太明白那種欲望;但我知道我真的明白,我現在完全明白了。現在對我來說沒有誰比他——我的彼得爾更可愛。你的,安妮
1944112    星期三,親愛的凱蒂:愛麗已經回來兩個星期了,梅愛樸和亨克兩天沒有上班,他們兩個人都在鬧肚子。此時此刻我特別想跳舞,想跳芭蕾,恨不得每天晚上都能勤奮地練習舞步。我用媽媽的一條淡藍色的帶花邊的裙子做了一條超級現代的舞蹈裙。一根絲帶從頂部穿下來,在中間打一個蝴蝶結,再以一根粉紅色的燈芯絨收尾。我還企圖把我的那雙體操鞋改成真正的芭蕾舞鞋,但沒成功。我的僵硬的四肢再次變得像從前那樣柔軟起來。一個巧妙的鍛煉方法就是坐在地板上,一隻手握住一邊的腳跟,然後將兩條腿往上提。我得在下面鋪個墊子,要不然我可憐的小屁股就要受罪了。
                這裡的每個人都在讀《無雲的早晨》這本書。媽媽覺得它特別精彩;裡面有很多年輕人的問題。我卻在心裡挖苦到,你還是先來為自己的年輕人多操點心吧!我相信媽媽一定以為父母和孩子之間的關係不可能更好了,一定以為沒有人比她更關注自己的孩子的生活了。但毫無疑問她只關心瑪格特,我想瑪格特的問題和想法不可能跟我的一樣。但我還是不指望跟媽媽指出,就她的兩個女兒而言,情況完全不像她想像的那樣,那樣的話她會非常驚訝的,反正她也不會知道該怎樣改變。我很想省去可能會給她帶來的麻煩,特別是在我看來,無論如何一切都會是老樣子。
                媽媽一定覺得瑪格特比我更愛她,但她會認為這只不過是成長中的階段問題!瑪格特已經出落得這麼水靈,她如今看上去已經跟從前大不一樣了,坦率了許多,而且也成了一個真正的朋友。她也不再把我當成一個什麼都不是的黃毛丫頭了。我有時候會很奇怪地通過別人的眼睛來看自己。這樣我就能輕鬆地看待一個名叫安妮的人的事情;把她完全當成個陌生人來流覽她的生活。在我們來這兒之前,那時我還不像現在會想那麼多,我常常會覺得自己不屬於媽媽、皮姆和瑪格特,總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局外人。
有時候我會假裝自己是個孤兒,直到自己譴責和懲罰自己,告訴自己裝得這麼可憐兮兮的全都要怪自己,其實我已經夠幸運的了。後來我慢慢地曉得要強迫自己變得友好一點。每天早晨,只要一有人從樓上下來我都會希望那是媽媽,希望她會過來跟我問早安;我非常熱烈地問候她,因為我特別渴望她能深情地看著我。接著她會說些什麼話,聽上去可能並不怎麼親切,那樣我就會垂頭喪氣地去上學。在回家的路上我又會給她找藉口,因為她有那麼多事情要操心,等到了家裡我又快活得不得了,跟她說三道四,直到把我自己都說煩了,才灰溜溜地離開房間,書包還夾在胳膊底下。
有時候我故意要裝著一直生氣的樣子,可放學一回家就總有一大堆新鮮的事情想跟媽媽說,我先前的決心很快就煙消雲散了,而媽媽哩,不管她當時在做什麼,總得留只耳朵聽我說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接著那樣的時刻再次來臨,我不再豎起耳朵聽樓道裡的腳步聲,而夜裡我的枕頭總被眼淚打濕。到了那一刻一切都變得更糟糕了。總之,你全都曉得的。現在上帝給我派來了一個助手——彼得。他們這幫人跟我何干!彼得是屬於我的,這一點沒有人能理解。只要這樣我就能將自己受到的那些斥責拋到九霄雲外去。誰又會想到一個小姑娘的心裡會有那麼多的感受呢?你的,安妮
1944115         星期六,親愛的凱蒂:每次都詳細地跟你講我們這些人的爭吵和議論實在沒什麼意思。只想告訴你好多東西我們已經分開用了,例如黃油和肉,土豆我們也是自己來煎。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正餐之間我們總要吃一些粗麵包來對付一下,因為等到下午四點鐘的時候我們的肚子就會咕嚕嚕地響個不停,特別想吃晚飯,媽媽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她從克萊勒那兒得到了一些白糖,這讓凡·達恩夫婦很嫉妒,因為凡·達恩太太過生日的時候可沒有享受這樣的待遇。可是彼此間用更多難聽的話、更多的眼淚和怨恨來惹惱對方又有什麼用呢?有一點你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凱蒂,我們甚至比從前更不能忍受這一切了!
媽媽已經表達了這樣的願望——只不過暫時還無法實現——那就是兩個禮拜不要看到凡·達恩一家人。我不斷地問自己,不管一個人跟誰住在一起,時間久了是不是終會有麻煩,還是只是我們特別倒楣?是不是大部分人都這麼自私和刻薄?我認為多一點點對人的瞭解總是有好處的,不過現在我覺得自己已經瞭解得夠多的了。戰爭繼續進行,不管我們要不要吵架,還是渴望自由和新鮮的空氣,我們都要盡可能使待在這裡的日子有意義。現在我就像是在講大道理,但我也同樣相信如果我在這裡待得太久的話,我一定會變成一根乾巴巴的老豆秸的。可我是多麼想變成一個真正的少婦啊!你的,安妮
1944122         星期六,親愛的凱蒂: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人們總要費盡心思隱藏起他們真實的感受?為什麼在別人面前我的表現總會跟我應該的樣子大不一樣?為什麼我們那麼不信任別人?我知道一定有原因的,想到你不可能與那些即使是你最親近的人坦誠相待,這實在是令人沮喪的。自從前些天晚上做了那個夢以後我就好像突然間長大了許多。我已經更像一個獨立的人。如果你聽到我告訴你我甚至都改變了對凡·達恩一家的態度一定會非常驚訝的。突然間我以一種完全不同的眼光看待所有那些爭論,我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帶有偏見了。
                我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確實,我也突然會想到假如媽媽突然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媽咪,我們之間的關係一定會和從前大不一樣的。雖然凡·達恩太太怎麼說也不能算是一個可愛的人,但我還是以為有一半的爭吵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尤其是碰到話不投機的時候,媽媽其實也不是好對付的。凡·達恩太太有好的一面,那就是你可以跟她講話。儘管她自私、刻薄,私下裡愛玩些小把戲,但你很容易就能讓她讓步,只要你不和她對著幹,不故意激怒她就行。這種辦法當然不是總管用的,但只要你有耐心,你就可以再試試,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遠。
                一切有關我們教養的問題,關於我們被寵壞了的問題,關於食物,要是我們彼此都足夠坦率和友好,而不是總盯著某處,隨時準備抓住反擊,事情一定會大不一樣的。我敢肯定,凱蒂,你會說:怪了,安妮,這些話真的是從你嘴裡出來的嗎?是從那個已經聽了那麼多樓上的人對你粗暴的言辭的安妮嘴裡出來的嗎,就是那個受了這麼多委屈的小姑娘?但這些話的確是我說的。我想重新開始,並想堅持到底;而不像俗話說的,年輕人總喜歡跟著壞的學。我想把整個事情仔細地考察一番,最終發現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誇張了的。
假如錯誤在我,我就會站在媽媽和爸爸一邊;假如不是,我首先就會盡全力改變他們的想法,如果不成我仍然會堅持自己的觀點和判斷。我會抓住一切機會公開地與凡·達恩太太討論我們爭論的一切觀點,再也不能害怕宣佈自己的中立立場,即便因此而被人叫做萬能人也在所不惜。這並不是說我要跟自己的家人作對,只是從今天開始我自己首先不會再講出充滿惡意的話了。到現在為止我仍然是堅定不移的!我一直都認為凡·達恩夫婦是錯的,但我們也有該受責備的地方。
在重要的問題上我們當然是對的;但從聰明人身上(我們當然自認為是!)人們完全有理由看到更多的處理人際關係的見識和開明。我希望自己已經獲得了一點點見識,一旦有機會一定會好好運用它的。你的,安妮

世界名著 小說全文 《安妮日記》The Diary of Anne Frank part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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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2 原文 :

19431117       星期三,親愛的凱蒂:令人灰心的事情不斷發生。白喉在愛麗家橫行,所以六個星期她都不能跟我們接觸,這下食物和買東西就成了問題,更別說想念她的陪伴了。庫費爾斯還在床上,三周以來只吃了麥片粥和牛奶。克萊勒忙瘋了。瑪格特交出去的拉丁文作業由一位老師批改後再寄回來,她用的是愛麗的名字。那位老師人特別好,也很聰明。我猜他一定很高興有這麼一個聰明的學生。杜塞爾完全熄了火,我們誰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起初他只是閉緊嘴巴一直待在樓上,不跟凡·達恩夫人或先生講一句話。
每個人都感到很詫異,就這麼過了好些天,媽媽找著機會提醒他注意凡·達恩太太,說如果他再這麼下去,一定會讓他自己很不痛快的。杜塞爾說這沉默最先是凡·達恩先生開始的,所以他也不打算打破它。現在我得告訴你昨天是1116日,正是他搬進密室整整一年的日子。媽媽為此收到了一盆植物,而凡·達恩太太哩,幾個星期以來就一直堅定地認為杜塞爾一定會請我們吃一頓的,卻什麼也沒收到。這還是頭一次,他沒有為我們無私地收留他表達感激之情,一句話都沒有講。
當我16號早晨問他應該祝賀還是為他感到悲哀的時候,他的回答是無所謂。想充當和平大使的媽媽也沒有再多做什麼,事情最終就這麼隨它去了。人的精神是偉大的,可他的行為又多麼渺小!你的,安妮
19431127  星期六親愛的凱蒂:昨晚,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麗茨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我看到她就站在我面前,穿得破破爛爛的,瘦削的臉很憔悴,她的眼睛很大,用悲傷而責怪的眼神看著我,我能從她的眼睛裡讀出:’噢,安妮,你為什麼要拋棄我?幫幫我吧,快把我從這地獄裡救出來!我卻幫不了她,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受苦死去,只能祈求上帝把她送回到我們身邊。我只看到了麗茨,沒有別人。現在我曉得了,我冤枉了她,當時年紀太小還不能體諒她的困難。她跟另一個女友好上了,這在她看來就好像我想把她帶走似的。可憐的姑娘心裡會怎樣想啊,我知道,我自己非常瞭解這種感受!
                有時候,只是一閃而過,我看到了她生活裡的某些景象,但很快我又會自私地沉浸到自己的歡樂和疑惑中來。我曾經那樣對待她真可惡,現在她看著我,噢,那麼無助,多麼蒼白的臉色和哀求的眼神。我多想幫幫她啊!噢,上帝,我願傾我所有乞求她不要被這樣可怕的命運捉弄。我並不比她更高尚;她,也只不過想做她認為正確的事情,可為什麼偏偏我被選擇生而她可能要死呢?我們之間有什麼區別?為什麼現在我們要離得那麼遠?說真的,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想到過她了,是的,幾乎有一年了。倒不是完全把她忘了,但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起過她,她也從未像現在這樣悲慘地出現在我面前。
                噢,麗茨,我真希望,如果你能活到戰爭結束,你一定要回到我們身邊來,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彌補我過去曾經對你犯下的錯。可是等到我能再幫助她的時候,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迫切地需要我的了,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想念過我。如果有的話,她會怎樣想呢?好心的主啊,保護她吧,至少不要讓她孤單。噢,求您告訴她我有多麼想念她,同情她,或許這會讓她多一些忍耐。我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因為我想不下去了。我不停地看到的只有她那雙大大的眼睛,讓我沒法擺脫。我不知道麗茨對自己有沒有真正的信心,不僅僅是對她已經遭受的厄運!
                我竟然不知道,我甚至從沒有費心去問問她!麗茨呀,麗茨,我多想把你帶走,多想讓你分享我擁有的一切。現在已經太晚了,我無能為力,也彌補不了我曾犯下的過錯。但我再也不會忘記她了,我會永遠為她祈禱。你的,安妮
1943126         星期一,親愛的凱蒂:聖尼古拉節臨近了,我們全都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去年那個裝飾得非常漂亮的籃子,特別是我,覺得今年要是什麼都不做就太無聊了。我想了好長時間,總算想出了點好玩的東西。我去找皮姆商量,一個星期以前我們就開始為每個人創作一首小詩。星期天晚上差一刻八點,我們兩個人抬著那個大洗衣藍子出現在樓上,籃子上裝點著小人物,粉紅色和藍色的複印紙紮的蝴蝶結。籃子上面蓋了一大張棕色的紙,上面用針別了一封信。大家全都被如此巨大的包裝嚇了一跳。我把信取下來朗讀:聖誕老人又來了,儘管和上回不太一樣;我們還是要過他的節,只是不能像去年那樣美好又快樂。
                那時我們滿懷美好的希望,一切的樂觀都顯得那麼正當,可誰會想到到了今年,我們會在這裡歡迎這位老人。但我們還是要讓他的精神長存,儘管我們已經無可奉獻,我們還是想出了點別的辦法,各位請看鞋子裡面。每個人從籃子裡取出屬於他的鞋子的時候都發出一串爽朗的笑聲。每只鞋子裡都裝著一個疊好的小紙塊,上面寫著送給每個人的話。你的,安妮
19431222       星期三,親愛的凱蒂:嚴重的流行感冒直到今天才讓我能給你寫信。在這裡生病可真痛苦,每當我想咳嗽,一二三,我總會爬進毯子裡捂住自己的嘴巴。結果反而越弄越癢;什麼牛奶啊,蜂蜜啊,白糖啊,止咳糖漿啊,全都派上了用場。想到所有這一切對付我的辦法我就犯暈。發汗,敷布,往胸上敷濕布,敷幹布,熱飲,含漱,塗喉嚨,靜臥,用墊子取暖,熱水袋,檸檬汽水,外加每兩小時一次的量體溫!真有人通過這樣,病情就會好轉嗎?最要命的時刻當然就是杜塞爾先生認為自己該扮演醫生的角色了,他走過來把他油膩膩的腦袋擱在我裸露的胸脯上,企圖聽出裡面的動靜。
且不說他的頭髮弄得我癢得受不了,我有多尷尬呀,雖然說30年前他是學過醫學的,也有醫生的頭銜,為什麼是這個傢伙跑過來貼在我的心上呢?不管怎麼說,他又不是我的情人!就這個樣子他也不可能聽出我身體裡的聲音到底健康還是不健康;他自己的耳朵首先就需要好好清洗一下,因為他已經聾得不行了。關於病就說這麼多吧。我又精神煥發了,長高了一公分,重了兩磅。沒有太多的消息跟你講,我們都處得不錯,也算換換胃口吧!沒有吵架——這個家裡起碼半年以來沒有過這樣的太平了。還沒有見到愛麗。
                因為耶誕節我們得到了額外的油、糖果和糖漿;禮品之最是一枚胸針,是用一枚兩分半的錢幣做的,亮閃閃的好看極了。不管怎麼說,很可愛,只是難以描述。杜塞爾先生把他請梅愛樸為自己烤的一塊可愛的蛋糕送給了媽媽和凡·達恩太太。梅愛樸做了那麼多事情也該享受這樣的待遇的,所以我也為她和愛麗準備了點東西。我打算請庫菲爾斯先生幫忙,把起碼兩個月以來從我的麥片粥裡省下的白糖做成奶油糖餡。天下著綿綿細雨,爐子冒著煙,每個人吃的東西都沉甸甸地堵在胃裡,這從四周不太文雅的聲音就能聽得出來!戰爭陷入僵局,士氣低落。你的,安妮
19431224       星期五,親愛的凱蒂:前面我寫到過我們在這多麼容易受環境的影響,在我這方面我覺得最近這種困惑越來越嚴重了。或立於世界之巔,或沉於絕望的深淵。(歌德語)這句話非常適合我此時的感受。只要我想到跟其他猶太孩子相比自己有多麼幸運,就覺得自己立於世界之巔;而像昨天那樣,當庫菲爾斯太太來告訴我們她的女兒考莉的曲棍球俱樂部、龍舟賽、戲劇演出和她的朋友們的時候,我又陷入了絕望的深淵。我倒不是嫉妒考莉,但我忍不住渴望自己哪怕能有一次痛痛快快地玩一把,能笑到肚子疼為止。
特別是眼下耶誕節和新年接踵而至的時候,我們卻像流浪漢一樣被卡在這裡無處可去。當然我真不該寫下這些話,因為這會讓人覺得我不懂得領情,而且我說話也的確很誇張。但無論你怎麼看待我,我沒法把一切都裝在肚子裡,所以我想提醒你在日記最開始的時候我說過的那句話——紙比人有耐心。每當有人從外面進來的時候,他們的衣服上帶進的風,他們臉上沾著的寒氣,都會刺激我把頭埋在毯子裡,好不讓自己去想:我們什麼時候能得到聞聞新鮮空氣的特權啊?可正因為我不能把頭埋在毯子裡,正相反,我必須把頭抬得高高的,顯得勇敢的樣子,但即使那樣,那種想法還是會鑽進來,不止一次,天哪,無數次。
相信我,要是你被關上個一年半,就算是像我這樣子過上幾天,你也會受不了的。
再多的道理和感激之情也無法壓制你內心的真實感受。騎車,跳舞,吹口哨,望大千世界,感受年輕的魅力,知道自己是自由的——這就是我嚮往的。可我仍然不能把這些表露出來,因為我有時候想,假如我們八個人都這樣開始可憐自己的話,或整天掛著個不開心的面孔,那我們還會有光明的出路嗎?我有時候問自己:’究竟有沒有人,無論他是猶太人還是非猶太人,能理解這一點?我不過是一個急切地渴望著開開心心地玩耍的小姑娘。我不知道,我也不能跟任何人談論這些,因為如果那樣的話我知道我只會掉眼淚。
哭還真能帶來不小的解脫哩。儘管我懂得太多的道理,也無論我承受了多少麻煩,可每天我還是多麼希望自己有一個能真正理解自己的媽媽。無論我做什麼還是寫什麼,總會在心裡想著將來我會為我自己的孩子做一個好媽咪媽咪是不會把平常談話中的一切都那麼當真,只會把講的話當真。我已經注意到了,儘管我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媽咪這個詞告訴了你一切。你知道我發現什麼了嗎?為了讓自己在叫媽媽的時候聽起來像是在叫媽咪,我經常把她叫做媽姆,再進而叫成媽姆咪,也就是不完整的媽咪
我多麼希望自己能由衷地叫她這個名字啊,但她卻意識不到。這樣也好,她真的知道了的話只會不高興的。就說這麼多吧,一串寫下來已經讓我的絕望跑掉了不少。你的,安妮
19431225       星期六,親愛的凱蒂:這些天裡,既然耶誕節已經來了,我發現自己整天想著皮姆,還有他跟我講的他年輕時候的戀愛故事。就在去年我還不能像現在這樣明白他那些話的意思。要是他再說一遍的話,我可能會告訴他我理解他的。我相信皮姆之所以會講那些事情是因為這個如此瞭解他人內心秘密的人也終會有流露自己感情的時候;因為絕大部分情況下皮姆是決不會談論他自己的。而在我看來瑪格特也不可能明白皮姆的內心感受。可憐的皮姆,在我面前,他是不可能裝做已經忘記了一切的。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的青春。他只是變得非常寬容了。我希望我將來不要太像他,用不著忍受那麼多的煩惱。你的,安妮
19431227       星期一,親愛的凱蒂:星期五晚上我有生以來頭一次收到了聖誕禮物。庫菲爾斯和克萊勒家的姑娘們再次為大家準備了可愛的驚喜。梅愛樸做了一個特別漂亮的聖誕蛋糕,上面寫著和平1944’。愛麗貢獻了一磅甜餅乾,完全是戰前的水準。彼得、瑪格特和我則一人得到了一瓶優酪乳,每個大人一瓶啤酒。一切都令人非常愉快,每個包裹上還貼了好看的相片。如果不是這樣,耶誕節會一眨眼就過去了的。你的,安妮
19431229       星期三,親愛的凱蒂:昨晚我又特別不開心了。我想起了外婆和麗茨。外婆,噢,我親愛的外婆,我們對她吃過的苦知道得真少啊,而她又是多麼甜蜜的人啊。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終生保守的大秘密(一種嚴重的內科病)。外婆一向虔誠而善良,她從沒有讓我們任何一個人失望過。不管什麼事情,也無論我從前多麼調皮,外婆總是護著我。外婆,你愛我嗎,還是連你也不理解我?我不知道。沒有人曾經對外婆談起過他們自己。外婆她曾經多麼孤獨啊,雖然有我們大家,但還是那麼孤獨!一個人即便被許多人愛著也還會孤獨的,因為他還不是任何人的唯一
                麗茨呢,她還活著嗎?她在幹什麼?噢上帝,請你保護她,帶她到我們這邊來。麗茨,我在你身上一直都能看到我本來的命運可能會是怎麼樣的,我一直想像著自己就是你。那麼對待這裡發生的事情我為什麼還常常那麼不開心呢?只要我總想念她和她那些受苦的同伴們,我又怎麼能不開心、不滿足和不快樂呢?我真自私又懦弱。為什麼我總幻想著最可怕的事情——我的害怕有時候讓我就是想放聲喊叫,原因恐怕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對上帝的信任還不夠虔誠。
他已經給了我那麼多——當然是我受之有愧的——可我每天還要做那麼多錯事。如果你總想著你的同胞們,那你只會想哭的,真的可以從早哭到晚。唯一該做的事情就是祈求上帝能夠施展魔法拯救他們中的一些人。但願我的祈禱能夠靈驗。你的,安妮
194412            星期日,親愛的凱蒂:今天早晨沒事幹,我就翻開了過去寫的日記,其中有好多地方都跟媽媽有關,真讓我吃驚,當時的心情是那麼狂躁,我不禁要問自己:安妮,真的是你在說仇恨嗎?噢,安妮,你怎麼能這樣!我捧著日記呆呆地坐在那兒,想著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我怎麼會懷著那麼大的憤怒和仇恨向你袒露自己的心思。我一直在試圖理解一年前的那個安妮,試圖原諒她,因為每當我向你傾吐這些糟糕的言語的時候我的腦子一定是不清醒的,回顧往事我無話可說。
我現在理當受罰,那時就已經受過懲罰,我當時的腦子一定沉到水底下去了,什麼話都不能安靜地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總是那麼主觀,不能站在被我狂躁的脾氣冒犯了的人的角度上去跟他們交流。我把自己深深地藏起來,只會在日記裡思量自己,靜悄悄地記錄下我所有的歡樂、悲傷和屈辱。這本日記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因為它在很多方面都已經成了一本回憶錄,但還是有好多頁我實在不應該讓它們留下來。我過去很容易跟媽媽對著幹,現在有時也還這樣。她的確不理解我,但我也不理解她呀。
她確實很愛我,人也很溫柔,但她的確給我留下了許多不愉快的記憶,再加上許多別的煩惱和麻煩來惹她心煩,所以她那麼粗暴地對待我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太把別人對自己的冒犯當回事兒了,對媽媽太粗魯,自然也就總惹她生氣。所以長期以來彼此間總有那麼多的不愉快。這對我們倆誰都沒有好處,但這一切正在成為過去。我實在不想面對這一切,不想那麼可憐自己,可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呀。寫在紙上的這些猛烈的宣洩不過是出出氣罷了,換在平常的時候只要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狠命地跺兩下腳,氣也就消了,或者躲在媽媽背後哼唧兩聲。
                我讓媽媽掉眼淚的日子已經結束了。我已經變得更明智,媽媽的神經也不那麼緊張了。如果我心裡煩我就會閉上嘴,她也是這樣,所以我們的關係也越來越融洽。我實在沒法以一個單純的孩子的方式來愛我的媽媽——我真的沒有那種感情。現在我知道,寧可把那些讓人受不了的話寫在紙上也比讓媽媽記在心上好,這麼想著我感到踏實了許多。你的,安妮
194415            星期三,親愛的凱蒂:今天我有兩件事要向你坦白,所以時間會很長。可我又一定要跟人講一講,而你是最好的對像,因為我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你總會保守秘密的。第一件事是關於媽媽的。你知道我已經說了許多關於媽媽的壞話,但我還是想重新對她好起來。現在我突然明白了她到底缺什麼。媽媽自己跟我們說過她把我們更多看成她的朋友而不是女兒。這倒也並不壞,但朋友畢竟不能取代媽媽的位置。我需要把自己的媽媽當成可以效仿的楷模,我想尊敬她。我有種感覺,瑪格特對這些事情想法大不一樣,她永遠也不會明白我跟你講的這些話的。而爸爸總是回避一切有關媽媽的議論。
                在我的想像中,媽媽作為一個女人,首先應該顯示出極大的機智,特別是當她的孩子到了我們這個年紀的時候,如果我嚷嚷什麼她不應該嘲笑我,不應該覺得太痛苦,就像我心目中的媽咪那樣。有一件事情聽上去可能很荒唐,但我永遠也不能原諒她。那是有一天我得去看牙醫,媽媽和瑪格特陪我一起,並且答應我可以騎自行車。我們在牙醫那兒弄完了之後,來到外面,瑪格特和媽媽跟我說她們要去城裡看點什麼東西還是買什麼——這我記不大清楚了。我也想去,可她們硬是不同意,因為我騎著自行車。我當場就氣得哭了起來,可媽媽和瑪格特卻開始笑話我。

世界名著 小說全文 《安妮日記》The Diary of Anne Frank part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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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1 原文 :

1943820         星期五親愛的凱蒂:倉庫裡的人五點半一到就回家了,我們也自由了。五點半,愛麗過來帶給我們晚上的歡樂。我們的工作立刻就有了進展。首先,我和愛麗上樓,她通常會先在我們二樓的鄰居那兒吃點好吃的。還沒等愛麗就座,凡·達恩太太就想起了她想要的東西。很快你就會聽到:噢,愛麗,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愛麗朝我眨了一下眼,不管什麼人上樓來,凡·達恩太太從不會錯過機會讓他們曉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一定是他們誰都不願上樓來的原因之一。差一刻六點。   愛麗起身告辭。我下兩層樓去查看一番。先到廚房,然後去私人辦公室,完了到煤庫,幫木西打開地板上的門。
一番檢查之後我來到克萊勒的房間。凡·達恩正在所有的抽屜和資料夾裡搜尋白天的工作日志;彼得去找倉庫鑰匙和木西;皮姆正在把打字機往樓上搬;瑪格特正在找個安靜的地方去幹她辦公室的活;凡·達恩太太往煤氣灶上擱了個鍋;媽媽端著一盆土豆從樓上下來;人人都找到了各自的活兒。彼得很快從倉庫回來了。第一個問題是——麵包。麵包一般總是由女士們擱在碗櫃裡的,可現在沒有。忘了?彼得主動要求到大辦公室裡找一找。到了門口他就貓下身子好讓自己儘量小一點,然後手腳並用朝那排鐵櫃爬過去,這樣外面的人就看不到。
麵包真的擱在那兒了,他正要伸手去抓,起碼他是很想抓到的,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木西已經從他身上跳了過來,轉眼就鑽到寫字桌下麵去了。彼得到處找——啊哈,他看見它了,他再次爬進辦公室拖住貓的尾巴。木西齜牙,彼得歎氣。他有什麼收穫呢?現在木西正高高地坐在窗子邊上,清理著自己,顯然為逃脫彼得的追捕而洋洋得意。現在彼得正在貓鼻子底下舉著最後一塊麵包當誘餌,木西不受誘惑,門關上了。我從門縫裡觀望著這一切。大家繼續幹活。嗒,嗒,嗒,敲了三下意味著:吃飯的時間到了!你的,安妮
                1943823         星期一,親愛的凱蒂:繼續密室日程表。上午八點半敲鐘的時候,瑪格特和媽媽很緊張:噓……爸爸,小聲點,奧托,噓……皮姆。’’現在是八點鐘,快回來,別再放水了,走路輕點兒!這些全都是沖著洗澡間裡的爸爸說的話。每天鐘敲八點半,他總會出現在起居室裡。聽不到一滴水的聲音,沒有馬桶聲,沒有走動聲,一切都靜悄悄的。只要辦公室裡沒有人,從倉庫裡什麼都聽得到。樓上的門在八點二十打開,緊接著地板上會傳來三下啪嗒聲:安妮的粥好了。
我爬上樓取自己的小狗盤子,再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一切都以飛快的速度完成:做頭髮,清洗乾淨自己的尿壺,收拾好床鋪。快點,鐘要敲了!樓上凡·達恩太太已經換了鞋子,正穿著臥室的拖鞋走來走去;凡·達恩先生也一樣;一切都靜悄悄的。現在我們有了一點真正的家庭生活。我想讀書或幹活,瑪格特、爸爸和媽媽也都一樣。爸爸正坐在那張松垮的咯吱作響的床邊上(當然總是帶著狄更斯和字典),那張床甚至連像樣的床墊都沒有,只好用兩個枕墊來湊和,而爸爸心裡會想:不給用,我照樣能過!
                一旦他開始讀書了就會頭也不抬一下,也不會東張西望,只會時不時地傻笑兩聲,死活要媽媽來分享某個有趣的情節。回答是:我現在沒空。片刻失望的表情,接著讀。稍後,又碰到特別有意思的地方了,他再次嘗試:這個你非得聽聽,媽媽!媽媽大多坐在那張奧普柯拉普床上(一種荷蘭式的床,可以折疊起來靠牆立著,在前面掛上簾子看上去就像個書櫃),讀書,縫補,打毛衣,或者幹活,隨她自己的興致。她會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得很快:安妮,你知道……瑪格特,快記下……片刻之後一切複歸平靜。
                瑪格特啪的一聲合上書。爸爸的眉毛揚成了一道滑稽的弧線,他那些讀書紋也加深了,接著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書裡;媽媽開始跟瑪格特聊天,我有些好奇,也在旁邊聽上了。皮姆被拉進了討論……九點鐘!吃早飯啦!你的,安妮
1943910         星期五,親愛的凱蒂:每次我給你寫信總好像有些特別的事情發生了,但它們往往是不開心的多於開心的。但現在要跟你講一件特別開心的事情。上星期三晚上,也就是九月八日,我們坐在一起聽七點鐘新聞,聽到的第一條消息就是:接下來是令全世界振奮的最好的消息。義大利已經停止抵抗!義大利無條件投降了!轉播倫敦電臺的荷蘭節目於八點一刻開始廣播。聽眾們,一小時以前,我剛剛寫完今天的節目日誌就收到了義大利停止抵抗這一令人振奮的消息。
我可以告訴大家我還從來沒有這麼愉快地將新聞筆記扔進廢紙簍裡!接著播放上帝拯救國王、美國國歌和國際歌。和從前一樣,荷蘭電臺總能令人精神昂揚,但不是非常樂觀。我們仍然困難重重,全都跟庫菲爾斯先生有關。你知道的,我們都很喜歡他,他總是那麼快樂和樂觀,雖然身體從來都沒有好過,病痛纏身,也不能吃太多東西,連路也不能多走。只要庫菲爾斯進來,陽光就開始照耀。媽媽最近剛說過這話,她說得非常對。現在他必須進醫院做一個非常痛苦的胃部手術,要在那裡至少待上四個星期。你真應該看看他是怎樣像往常一樣跟我們道別的——那樣子就好像只是出去買點東西。你的,安妮
1943916         星期四親愛的凱蒂:我們這些人之間的關係每況愈下。吃飯的時候誰也不敢張嘴(除了往裡面送吃的東西),因為不管你說什麼你不是煩了別人就是遭人誤解。我每天都要吞下一些拔地麻片以對付煩躁和沮喪,可到了第二天我會變得更加悲慘。一次開心的大笑勝過十片拔地麻,但我們幾乎已經忘了該怎麼笑了。有時候我真擔心總這麼嚴肅下去,會不會有一天長出一張長臉來,兩邊的嘴角也耷拉著。其他人的日子也並不比我好過,面對即將來臨的恐怖,冬天,人人臉上都佈滿了疑慮和擔憂的神情。
還有一件讓我們高興不起來的事情就是那個倉庫管理員M先生,此人開始懷疑上我們的密室了。只要他的好奇心不是特別重,我們並不會太在意他到底怎麼想。此人首先很難搪塞,又不能讓人信任。有一天克萊勒為了特別小心,在差十分一點穿上大衣然後去街邊的那家藥店。不到五分鐘他就回來了,然後順著直接通向我們的陡峭的樓梯像小偷一樣悄悄地往上爬。在一點過一刻他想再次離開的時候,愛麗過來告訴他M先生在辦公室裡。
他立刻掉頭和我們一直坐到一點半。然後他脫掉鞋子穿著襪子往閣樓的前門走,一步一步地下樓梯,為了不發出咯吱聲在樓梯上擺了整整一刻鐘的平衡之後,他總算安全抵達辦公室,當然是從外面進去的。愛麗與此同時也擺脫了M先生,上到我們這兒來接應克萊勒,可他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了,當時他脫了鞋子還待在樓梯上哩。要是街上的人看見這個經理在大馬路上穿鞋子他們會怎麼想啊?天哪!經理只穿著襪子哩!你的,安妮
1943929         星期三親愛的凱蒂:今天是凡·達恩太太的生日。我們給了她一罐果醬,還有買乳酪、肉和麵包的票。從她丈夫、杜塞爾和我們的保護人那兒她收到了吃的東西和鮮花。這也就是我們能作出的全部貢獻了!愛麗這個星期以來情緒不太好,她被派出去的次數太多了,一次又一次地總有人叫她趕緊去買什麼東西,為此她又得跑一趟,甚至她誤以為做錯了什麼事情。你想想看,她同時還得完成樓下辦公室裡的任務,庫菲爾斯病了,梅愛樸也得了感冒在家裡待著,而她自己也有很多麻煩,扭了腳脖子,戀愛不順心,愛嘮叨的爸爸,這一切又怎麼能不搞得她精疲力竭哩。
我們都安慰她,說她應該歇歇腳,完全可以說自己沒有時間,這樣購物擔子也會自動縮短的。凡·達恩先生又有點不對勁了,我已經看出了不祥的兆頭!爸爸不知道什麼原因正生著氣。噢,我們頭上正籠罩著多麼恐怖的大爆炸呀!我怎麼會跟這麼多煩人的事情攪和在一起呢?要是我能逃走就好了!他們遲早會把我逼瘋的!你的,安妮
19431017  星期日,親愛的凱蒂:庫菲爾斯又回來了,謝天謝地!他臉色看上去還很蒼白,但他還是熱情地打算為凡·達恩賣衣服。情況的確不太妙,凡·達恩家裡的錢已經用完了。可凡·達恩太太不願從她那一堆大衣、外套和鞋子中貢獻出一件來。凡·達恩先生的西服不容易處理,因為他要價太高了。事情的結果到底會怎麼樣現在還不好說。凡·達恩太太肯定是要犧牲她那件毛皮大衣了,為此他們在樓上發生了激烈的爭執,現在爭執已經在噢,親愛的布迪我可愛的柯麗聲中平息下來。
               過去的一個月發生在這幢有德行的房子裡所有的謾駡聲已經令我暈頭轉向。爸爸已經緊緊地閉上了嘴;不管誰跟他說話,他都會驚訝地抬起頭,一副生怕又有什麼修補傷痕的差事找上門來的表情。媽媽激動的臉上全都是紅色的斑塊。瑪格特抱怨說頭疼。杜塞爾睡不著覺。凡·達恩太太成天在訴苦,而我簡直就要發狂了!說實話,我有時候真的弄不清我們是在跟誰吵架,又跟誰和好了。唯一讓人不去想這一切的辦法就是學習,而這我可做了不少。你的,安妮
19431029       星期五,親愛的凱蒂:凡·達恩先生和太太之間又起波瀾。事情是這樣的:我已經跟你說過,凡·達恩家的錢已經用完了。有一天,已經有一陣子了,庫菲爾斯說起了一個和他關係很好的皮貨商,這讓凡·達恩動了想要賣他妻子的皮大衣的心思。那是一件兔皮做的大衣,她已經穿了17年了。他賣了325盾——一大筆錢哩。可凡·達恩太太卻想把這筆錢留著等戰爭結束了買新衣服用,一番口舌之後凡·達恩先生總算向她講明這筆錢是眼下生活開支所急需的。
                又哭又喊,跺腳謾駡——你簡直無法想像!真夠嚇人的,我們一家人就站在樓梯下面,屏住呼吸,隨時準備沖上去把他們拉開。這一切狂叫、哭喊和緊張的氣氛搞得人心惶惶,晚上倒進被窩時我還在哭,多謝老天我也偶爾還有半個小時屬於自己的時間。庫菲爾斯先生又走了,他的胃使他不得安寧。他甚至都不知道胃裡的血止住了沒有。他跟我們講覺得自己不舒服打算回家的時候情緒很低落,這對他來說還是頭一回。總的來說我自己一切還算順利,只是沒有胃口。總有人對我講:你一臉病蔫蔫的樣子。我得說他們的確費盡了心思想讓我胃口好起來,葡萄糖、魚肝油、酵母片和鈣片全都用上了。
                我的神經也趁機來占我的便宜,特別是到了星期天我的感覺就糟透了。空氣是如此壓抑,令人昏昏欲睡,沉得像鉛一樣。外面聽不到一聲鳥叫,一種死一般的寂靜到處彌漫,牢牢地抓住我,好像要把我深深地拖進地底下。每逢這樣的時刻爸爸、媽媽和瑪格特都會讓我一個人待著。我從一個房間溜達到另一個房間,再從樓下溜達到樓上,就像一隻被殘忍地剪掉了翅膀的歌鳥,在一片漆黑中徒勞地碰撞著籠子上的柵欄。走出去,笑一笑,吸一口新鮮的空氣。一個聲音總在我心裡高喊,但我甚至連反應的熱情都沒有了;我只會跑到沙發椅上睡下,好讓時間跑得更快一些,還有那種死寂和恐懼,因為實在找不到制服它們的辦法。你的,安妮
1943113         星期三親愛的凱蒂:為了給我們找些事做,也算是教育吧,爸爸從萊頓的師範學院要來一份簡介。瑪格特至少在這本厚厚的冊子裡拱了三次,沒找到一點合她胃口的東西。爸爸的動作更快,已經寫了封信給學院申請基礎拉丁語課程。也為了給我一點新的任務,爸爸找庫菲爾斯要了一本兒童版《聖經》,這樣我總算可以對新約全書有所瞭解了。光明節你會給安妮一本《聖經》嗎?瑪格特問道,有點困惑。嗯——是的,我想聖尼古拉節會更合適吧,爸爸回答,耶穌是不過光明節的。你的,安妮
1943118         星期一晚,親愛的凱蒂:要是你一篇接一篇讀我這堆信,你肯定會對寫它們的時候五花八門的心情深感詫異的,我是那麼地依賴這裡的環境,這讓我很惱火,不過我當然不是唯一這樣的,大家的感受都一樣。如果讀了一本令我特別著迷的書,我一定要在跟其他人摻和之前先讓自己徹底回過神來,免得他們認為我腦子不正常。在他們面前,這你大概已經注意到了,我是難免要碰得一鼻子灰的。我真的講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但我想恐怕就是因為我是個膽小鬼,而這也是我在內心裡一直要跟它對抗的東西。
                今天晚上,愛麗還在這兒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長串刺耳的門鈴聲。我頓時臉色煞白,肚子疼起來,心也狂跳不止,全都因為害怕。夜裡我躺在床上的時候,我看到自己獨自待在一座城堡的地牢裡,沒有媽媽和爸爸。一會兒我又沿著路邊閒逛;有時我們的密室著火了;要麼就是他們半夜過來把我們抓走了。我看到的一切就像真的發生了一樣,這讓我覺得它們很可能不久會降臨到我身上。梅愛樸經常說她嫉妒我們擁有這裡的安靜。那也許是真的,但她可沒有去想我們的那麼多恐懼。我甚至都不敢想像世界對於我們來說還會恢復正常。
我確實也說起戰爭以後,可那不過是空中樓閣,是某種永遠也不會出現的東西。每當我回想我們過去的家,我的女友們,學校裡的樂趣,總像是另一個人經歷了那一切,而不是我。我把我們這八個人連同我們的密室看成是一塊藍天,四周全是陰沉沉的烏雲。我們所處的這塊被嚴格限定的圓圈暫時還是安全的,但旁邊的烏雲越集越密,而那個將我們和逼近的危險隔離開來的圓圈也越收越緊。我們現在就這樣被危險和黑暗包圍著,互相碰撞,絕望地尋找逃跑的出口。
我們全都往下看,那裡的人們都在廝殺,往上看,那裡一片安靜和美麗,而與此同時,我們卻被巨大的黑團切割開,它就像一堵無法穿透的牆一樣擋在我們面前,使我們沒法上去;它一定要把我們壓碎,只是還沒有得逞罷了。我只有哭泣和祈求:噢,但願那個黑圈能夠退去,打開我們前面的通道!你的,安妮
19431111       星期四,親愛的凱蒂:這一章我有一個好題目:鋼筆頌——懷念我的鋼筆我的鋼筆一直是我最珍愛的物品之一。我非常看重它,特別是它粗粗的筆尖,因為我只有用粗筆尖才能把字寫得整齊。我的鋼筆度過了漫長而有趣的鋼筆生涯,請讓我來向你做簡單的介紹。我九歲的時候,我的鋼筆作為非賣品裝在一個包裹裡(用棉絨布包著)一路從阿辛趕來,我祖母,也就是那位善良的捐贈者,過去住在那裡。當時我正得了流感躺在床上,二月的風在屋外號叫。華麗的鋼筆有一個紅色的皮盒子,很快就見到了我所有的朋友們。
我,安妮·弗蘭克,驕傲地成了鋼筆的主人!我10歲的時候家人同意我把筆帶到學校去,而我的女老師居然也允許我用它來寫字。不過到了11歲,我的寶貝又不得不放起來了,因為六年級的女老師只讓我們使用學校的筆和墨水瓶。12歲的時候,我進了猶太學園(一種專修古典課程的中級學校,在歐洲大陸各國非常普遍),我的鋼筆也得到了一個新盒子以紀念那個了不起的時刻;盒子裡還能裝一隻鉛筆,可以用拉鍊關起來,看上去帥極了。13歲時這支鋼筆跟隨我們進了密室,它在這裡為我立下汗馬功勞,留下無數日記和作文。現在我14歲了,我們又在一起度過了一年。
                事情發生在星期五下午五點鐘過後。我從我的房間裡出來正想坐到桌子邊寫東西,瑪格特和爸爸粗暴地把我擠到一邊,要我讓開地方給他們練習拉丁語。我的鋼筆當時就擱在桌子上,也沒來得及用,而它的主人只好歎著氣在桌子的一個拐角上開始搓豆子。搓豆子就是把發黴的豆子重新收拾乾淨。差一刻六點我掃了地,連同垃圾、壞豆子一起用報紙裹著扔進了爐子裡。爐膛裡飛出耀眼的火焰,火真大,我心想就算它真的熄了之後還會重新燒起來的。一切又都安靜下來,那兩個拉丁語大師也弄完了,我走到桌子跟前收拾我寫字的東西,可怎麼也找不到我的鋼筆了。我又找了一遍,瑪格特也找了,可一點影子都沒有。
                ‘可能和豆子一塊兒扔到爐膛裡了吧。瑪格特提醒到。噢,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我回答。那天晚上我的鋼筆再也沒有露過面兒,我們全都認為它一定是燒掉了,更何況賽璐璐是特別容易燒的。無可奈何,我們不愉快的擔心被證實了;第二天早晨爸爸收拾爐子的時候在灰燼中發現了用來夾筆的夾子。沒有找到金筆尖。肯定是化了,沾在石頭或別的什麼東西上了。爸爸這麼認為。我心裡有一種安慰,儘管是小小的安慰:我的鋼筆被火葬了,這也是終有一天我自己想要的!你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