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ly 23, 2017

世界名著 小說全文 化身博士 Strange Case of Dr Jekyll and Mr Hyde part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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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原文

這對我來說並不容易。外面的人把我看成一本正經、勤奮工作的博士,但在這安靜的性格下,卻是活潑、愛玩的交際場裡的老手。當然,這沒什麼可以引以為恥的,但是我那時沒有意識到,我感到羞愧難當,這樣,很快我就學會了把自己的兩種生活截然分開。

我沒有一點不誠實,這兩個人都是我。那個嚴肅認真、事業有成的博士是我,那個充滿野性、尋歡作樂、不負責任的年輕人也是我。我想了很長一段時間,慢慢地,我明白這樣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每個人的性格都有兩面性,他就是兩個人,住在一起——當然常常是很不舒服地住在一個軀體裡。

那該有多奇妙,我想,如果我能分離開兩種性格,給愛玩的這一邊以充分的自由。這樣,他就可以自己出去,玩個痛快,而把嚴肅認真、勤奮上進的傑基爾博士留下來,繼續做對他至關重要、拯救生靈的工作。

這可能實現嗎?我懷疑,能找到一種藥,給自己性格的每一面配上不同的臉和軀體嗎?

我思考了很久,在做了仔細研究之後,我相信自己找到了答案。我看了很多科學方面的書籍,在實驗室也花了不少時間,一直在尋找正確的化合物的劑量來配製我的藥,最後,除了一種特製的鹽類,我要的東西都齊了。後來,我從一個藥劑師那裡買到了,一切準備就緒了。

我在實驗之前猶豫了好久,化合物裡的成分要是有一點點差錯,那就意味著立即死亡。但是,好奇心是如此強烈,終於克服了我的恐懼。在一個該詛咒的夜晚,我把各種成分混在一起,配成了我的藥,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一縷煙霧從液體裡冒了出來,液體的顏色漸漸由紅變紫,最後變成綠色。隨後,我壯起膽子,喝幹了這劑苦藥。

我感到胃裡劇烈地難受,骨頭縫裡都疼,屋子在我眼前轉了起來,我怕得渾身發抖。不一會兒,恐懼和痛楚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怪而甜美的感覺。腦海裡是令人暈眩的魯莽衝動,都是些不嚴肅、不好的念頭,是一個殘忍、邪惡的傢伙才有的念頭。但是我覺得自己變年輕了,身體也輕快多了,精神上更加愉快。即使是個十足的惡魔,我想,那我也喜歡他。

我站在那裡,在這些奇怪的想法和情緒中放縱自己——猛然間,我注意到自己個子變矮了。那時我的書房裡沒有鏡子,後來我才放了一面,這樣我可以觀察自己外形的變化。那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了,所有的僕人都睡了,我打定主意,就這個樣子去臥室看看自己,這不會有問題的。我穿過花園,像陌生人一樣進了屋,走進自己的房間,第一次見到了愛德華·海德的模樣。

那時,我性格裡好的一面比壞的一面強。亨利·傑基爾有自身的缺點,但總的說來是個正直、善良的人。雖不肯定,但我相信這就是愛德華·海德比亨利·傑基爾矮得多的原因。然而,他們的差別還不僅限於此。亨利·傑基爾有一張和藹、開朗、誠實的面孔,而海德眼裡透出的盡是邪惡的目光。但我並沒有覺得不舒服,事實上,我很樂意接受他。愛德華·海德就是我,年輕,強壯,充滿了活力。

但後來我發現海德的相貌和舉止對別人的影響很大,凡是見到他的人沒有不感到既厭惡又害怕的。這個原因,據我看,是因為每個人都是善與惡的混合體,即使是最壞的罪犯也略有好的一面,而只有海德是完完全全由惡組成的人。

我在鏡子前面流連了好一陣。難道我掉進陷阱裡了?我納悶,我還能恢復原樣嗎?天亮之前,我必須離開這間屋子,否則我會被當作小偷抓起來的。

我趕緊回到書房,用顫抖的雙手又配了另一份藥喝下去,再一次遭受那可怕的疼痛和難受,但幾秒鐘過後,我重返原身,又恢復了亨利·傑基爾的身體、面貌和性格。

我為以後發生的事情深深感到自責,不是因為藥,藥劑本身沒有錯誤,不好也不壞,但是它卻打開了牢獄之門,讓愛德華·海德得以逃脫,很快我就無法控制他了。你應該不會忘記,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傑基爾博士並非一切都好,可不管怎麼說,他是個正常的人,有正常人的缺點和弱點,而海德對他來說太強大了。

那時,我很歡迎海德,仔細為他安排好了一切。我在倫敦的貧民區買了一所公寓,存放他的衣服,還雇用了一個僕人做家務。只要我想忘掉安靜、嚴肅的自己,就喝上一劑藥。剛開始的時候——願上帝寬恕我——我覺得很有趣,傑基爾博士有名望,但沒人認識海德,在他的軀體裡,我願意多自由就有多自由。

我不想多談海德的歷險和可恥的行為,傑基爾還和以前一樣善良,總是儘量去彌補海德造成的破壞。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傑基爾越來越不能控制海德了。

一天晚上,海德在街上弄傷了一個小女孩,有人在路上看到了他,那人就是你表弟,有一次你們倆散步到我的窗下,我認出了他。你表弟一把抓住海德,憤怒的人群聚了過來,要海德給孩子家賠錢。為了脫身,海德最後給了你表弟一張傑基爾簽名的支票。

從這件事上我吸取了教訓,以後用海德的名字給他開了新的帳戶,我甚至給了他一個不同的筆跡。我想一切都萬無一失了,但我錯了。

在丹佛斯·卡魯爵士遇害的兩個月前,我又來了一次邪惡的冒險。睡覺前我吃了一劑藥,變回傑基爾博士,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我感到有什麼不對勁……我看看房間四周,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亨利·傑基爾的手寬大、白皙,十分勻稱,而那天早晨被單上的手卻十分瘦削,又灰又黑,而且毛茸茸的。這是愛德華·海德的手。

我瞪著這雙手,驚奇得發呆,恐懼讓我難受極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是亨利·傑基爾,怎麼醒來卻成了愛德華·海德……這如何解釋呢?更要命的是,我怎麼去書房配藥呢?

我忽然意識到僕人們對海德來去出入已經習以為常了。我穿上海德的衣服,裝模作樣地穿過房間。普爾驚訝地瞪著眼,奇怪這麼早就看見海德先生,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十分鐘後,傑基爾博士又恢復了原形,坐下來,裝出吃早餐的樣子。

我擔心得夠戧,哪裡還有胃口。我坐在那兒,想著這一切,意識到近幾周來海德的體格開始長大,越來越強壯,而且性格也越來越強了。

我怎麼辦?我想,要是海德控制了局面該如何是好?我又想到了藥,很早以前實驗的時候,有過一次徹底失敗,有些時候我必須吃兩劑藥才能變成海德,而現在卻越來越容易了——困難的是冒險之後如何再變回傑基爾的樣子。我的善良的一半和邪惡的一半在爭奪著我的身心,而邪惡的一半漸漸占了上風。

看來我不得不在兩者之間進行抉擇了,我選擇了傑基爾博士。也許我還有所保留,因為我沒有賣掉海德的公寓,也沒有燒毀他的衣服。有整整兩個月,我是個安詳、負責的人,但很快我就開始想念海德了——強壯的體魄,旺盛的生命力以及在那條無名、狹窄的小街上的種種不可告人的冒險經歷。一天晚上,我覺得傑基爾的生活實在無聊、枯燥,於是我又制了一劑藥,喝了下去。

突然,就像打開籠子的門,放出一隻野獸,那天晚上,我像個十足的瘋子一樣把丹佛斯爵士活生生打死了——而且無緣無故。每打一下,我只感到狂野地興奮。隨後我跑回公寓把所有檔都燒毀了,我並不為自己的罪行感到汗顏,相反卻洋洋得意, 興奮舒暢。回家的路上,我邊走邊重新回味了殺人的滋味。我感到自己那麼強大,能主宰別人。愛德華·海德一邊配藥,一邊哼著歌。

為你的健康乾杯,丹佛斯爵士!他大笑著喝了藥。先是一陣劇痛,隨後可憐的亨利·傑基爾跪倒在地,乞求上帝的饒恕。

我又恢復了原形。我鎖上了由小街通往實驗室的門,弄斷了鑰匙,丟在一邊。海德先生,永別了!我低聲說道。

第二天,兇殺案傳遍了倫敦,女僕看到了一切,認出了海德。我的另一半成了員警要找的通緝犯。

我多少有點高興,現在海德不能在這個世界上露面了,只要他一出來,倫敦所有正直的人都會毫不留情地向警方報告的。

我再一次過上忙碌、認真而快樂的生活,直到……那是1月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曬太陽,突然感到難受極了,全身顫抖,但很快又感覺一切都好了,而且還更年輕,強壯,無所畏懼。我看看自己,發現衣服一下子大了好多,放在膝蓋上的手又成了海德那樣,瘦骨嶙峋,長滿了毛。幾秒鐘之前,我還是個名聲顯赫、受人尊敬的醫生,一下子卻成了惡毒的兇手,兇殺案的通緝犯。

怎麼回書房吃藥呢?從小街通往實驗室的門鎖了,鑰匙也弄斷了,沒法從街上進家裡,也不可能從大門進去,因為僕人都在那兒。我需要另外請人説明,我想到了蘭寧,但怎麼找到他呢?怎麼說服他讓海德進他家呢?又怎麼說服蘭寧去撬開傑基爾博士的私人書房呢?看起來都行不通。

忽然我記起來了!雖然外表認不出我是傑基爾了,但我的筆跡沒變,我還能以傑基爾博士的名義寫封信!於是我叫了輛出租馬車,讓車夫駛到離蘭寧家很近的一家旅館那兒。當然傑基爾的衣服是太大了,坐上馬車也不太容易。車夫看到我這副模樣,忍俊不禁,笑了起來。我白了他一眼,立刻,笑容凝固在他的臉上。在絕望、恐懼和危急中,我好比是讓傷痛激瘋了的野獸,任何時候都會傷人,我恨不能把車夫從座位上揪下來,立刻殺了他。不過我還不笨,知道自己的性命要靠冷靜行事,所以我好不容易才把殺人的欲望壓了下去。

到了旅館,我付了錢,走進去,提著肥大的褲子,侍者望著我奇怪的樣子都笑了起來。我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笑容也一下子不見了。我開了房間,他們領我到了一個單間,並拿來了紙筆。

海德遇到性命悠關的事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他,——我說是因為我沒法說那是”——他根本不是人。此刻他沒別的心思,只有恐懼和仇恨。海德是徹頭徹尾的地獄之子,但他還不傻,他知道自己的性命依賴兩封信:一封是給蘭寧的,一封是給普爾的,要是沒辦好,那他必死無疑。

他很仔細地寫完兩封信,交給當差的送走了。此後,他在壁爐邊坐守終日,飯也在房間裡吃,是一個嚇破膽的侍者端來的。終於,當夜幕全部降臨時,他坐上了一輛車門緊閉的出租馬車,縮在角落裡。隨便去哪兒,他吩咐道。馬車夫就在倫敦的街道上前前後後地轉來轉去。

後來,他想到馬車夫可能會疑心,就把他打發走了,自己接著步行,穿著那套不合身的大衣服,樣子很奇特,眼睛裡仍然透出兩種卑劣的感情:恐懼與仇恨。他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還碰到了個女人和他搭話。

先生,買火柴嗎?她誠懇地問道。海德卻抽了那女人一耳光,女人嚇得逃得遠遠的。

我的計畫成功了。我趕到蘭寧家吃了藥,又恢復了原形。

可是事後我立刻感到羞愧難當,也許是老朋友失魂落魄的樣子使我不安,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十分痛恨自己,而且意識到我在感情上發生了重要的變化。我不再害怕員警——我怕的是海德本人。一想到他那矮小、粗壯、毛茸茸的身體和邪惡、兇狠、極端自私的思想,我就渾身戰慄。

那天的擔驚受怕讓我筋疲力盡,我沉沉睡去,早晨醒來後感到十分虛弱,不斷發抖,但人還正常。我仍然痛恨和害怕心中那個狂暴的野獸,也沒有忘記頭天晚上令人膽寒的危險,不過我又回到了家,藥就在手邊,我真高興自己九死一生,終於逃了回來。

早飯後,我去花園散步,呼吸呼吸冬天裡涼颼颼的空氣。突然身體又是一陣劇痛,就像每次吃過藥後無以名狀的痛苦折磨著我,剛剛碰到書房的門,心裡又是一陣翻騰,忽而冰冷忽而灼熱,充斥著海德狂野的欲望。我急不可耐地配了藥,這次喝了雙倍劑量才使我復原。但是,六個小時後,劇痛又回來了,我又得服藥。

從那天起,情況惡化了,藥量大了,次數也多了,只有這樣才能維持著傑基爾的外貌。不知什麼時候,痛楚就來了,尤其是睡覺的時候,我甚至害怕去睡覺,哪怕在椅子上睡幾分鐘。只要稍稍打一會兒盹,醒來就又變成了海德。

很快,傑基爾就成了一個病人,被發燒、疼痛和恐懼折磨得十分虛弱。而海德卻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強大,不論對誰,對什麼事情都充滿了仇恨。他們之間現在對對方也懷著相同的仇恨。對傑基爾來說,他恨海德是因為海德邪惡而且沒有人性,同時也因為海德比他強大。他整天提心吊膽,生怕一覺醒來變成海德的樣子,有海德那種邪惡的欲望。海德恨傑基爾,原因卻不同。他怕死——怕受到殺人的懲罰,這一點迫使他把傑基爾的身體當作藏身之所。但他又憎恨這所監獄,總想掙扎著逃出來,控制一切。他怨恨傑基爾軟弱、憂鬱、無助的樣子,但他最恨的還是傑基爾對他的厭惡,所以他有時跟我搗蛋,激怒我。他撕我的書,在上面塗鴉,他還燒我的信,甚至毀了一幅我父親的肖像。

只是海德自己怕死,所以才沒有殺了我。他對生命渴望極了,他明白要是殺了我,他自己也就死了。我心裡不禁對他多少有點憐憫。

繼續懺悔也沒有用了。最終,災難還是到了,終於給我的懲罰畫上了句號。很快我將永遠失去自己的面貌和本性,因為只剩沒幾副藥了。我派普爾去了同一家藥店,他買回來後我就配了一劑,同樣有沸騰,有煙霧冒出來,顏色從紅變到紫,但沒變成綠色。我喝下去,望著鏡子,然而發現無效,愛德華·海德的面孔還在瞪著我。

我想普爾已經告訴你我找藥找遍了倫敦,但卻毫無結果,我這才明白第一批貨是不純的,正是我和藥劑師都還不認識的那種雜質使我的藥成功了。這麼說來,我配的藥便是偶然的發現,不可能重複的。

一個星期過去了,我用完了最後一點第一批買的藥,這會兒我又是亨利·傑基爾了。但我寫不了多少東西了,時間不夠了。如果寫這些懺悔時又變成海德,他會把這些紙撕成碎片來氣我的。但如果我寫完了,他也許不會注意到的。實際上,他也活不了多久,已經成了變態的人,就像陷阱裡的困獸一樣,坐在椅子裡打戰,哭泣,又是恨,又是怕。他一直聽著員警的敲門聲。他們會抓住他,把他送上絞刑架嗎?他有勇氣在最後一刻服下毒藥嗎?

好了,這些事我也管不了了。此刻是我生命真正終結的時刻。看到這個時,您所認識的亨利·傑基爾已經死了,剩下的故事是愛德華·海德的了。我放下了筆,同時也讓亨利·傑基爾不幸的一生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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